第六百一十章 黄毛之心(1 / 2)

都堂拟定的谥号,送入宫中时,赵煦正在紫宸殿的小殿,与两宫一起,接见从辽国回国的给事中胡宗愈、西京左藏库使高士敦、司勋郎中晁端晏。

这三人,分别在七月底,奉诏代表两宫和赵煦,前往辽国朝贺辽主耶律洪基天安节(耶律洪基八月初七的生辰)。

同时他们也肩负着,调停辽、高丽战争的任务。

不过,这个任务显然早就失败了。

上个月,辽主就已经通过国书,得意洋洋的对赵煦宣称:大辽天兵已下平壤,汉四郡,朕将重建焉!

大有不灭高丽,绝不罢兵的决心。

作为回应,赵煦一边命登州,给高丽人民,送去整整一千具神臂弓和大量箭矢、甲器。

另一边,却遣人告知辽国方面。

他已经决定,裁撤驻泊于雄州的云翼军两个指挥。

这两个云翼军在雄州的驻泊指挥,其实早就名存实亡了。

六月份的时候,枢密院就请求,在雄州重新恢复这两個指挥的建制,以夯实大宋对抗辽国的军力。

但被赵煦拒绝。

河北一路在大宋,命运多舛。

两易回河,河北都是适当其冲的重灾区。

即使如此,河北一路,依然猬集着重兵集群,以防备辽国骑兵突袭。

在恐辽症的作用下,过去的大宋君臣,甚至恨不得将全国的精锐,都堆到河北去。

这就使得河北的负担,冠绝天下。

单单是为了供给屯驻在河北各州的各种禁军,河北的百姓,就已经无法承受了。

偏生,祸不单行。

当年,黄河在商胡口决口,汹涌的黄河水直接冲进了那条联系汴京和河北的生命线——御河(永济渠)之中。

大量的黄河水,夹带着数不清的泥沙,直接让这条河北驻军的生命线大残。

其后,朝廷花费了十几年时间,才让其恢复正常的通航水平。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元丰四年,御河再遭重击,河决于小吴口,黄河再次暴虐的冲入御河。

不仅仅使得之前三十几年,朝廷对御河的治理工作,一夜回到起点,御河再次被黄河的泥沙所淤积。

这一次,御河的治理,就变得很麻烦了。

因为这一次的黄河决口,使得黄河在小吴北流,河道部分与御河重叠。

大量泥沙,就这样被黄河水裹胁着,源源不断的流入御河。

河道开始堵塞,航运能力大减,有些年份甚至无法通航。

御河的废弛,使得大宋屯驻在河北的禁军,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没有御河的补给,庞大的河北禁军集群,得不到足够的粮食给养,很多地方的禁军只剩下了一个空架子。

就像云翼军的那两个驻泊雄州的指挥,在元丰七年的时候,军营里就只剩下三五十个老弱病残了。

剩下的……早跑干净了。

就算再次招募兵员,没有稳定的粮食供给,士兵们也照样会跑。

故此,赵煦不打算重建这两个指挥。

甚至,已经打算,逐步裁撤猬集在河北的禁军。

使河北禁军数量,减少到一个合理的水平。

作为现代的留学生,赵煦手里没有牌,都想要虚空造牌。

何况,这种可以打出去的牌?

哪里能不好好利用?

于是,就光明正大的,将这两个本来就要裁撤的指挥,当成了宋辽友好牌打了出去。

裁撤两个指挥,对于宋辽两国在边境上猬集的重兵集群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但,意义重大。

这是澶渊之盟后,大宋首次裁撤河北禁军。

而且,还将这一消息,通报于辽国。

在辽人眼中,这是什么意思?

大哥您放心打高丽,我们这边绝不干涉!

所以,辽人大喜。

“辽主言,官家圣德,必可造福两国百姓。”作为赵煦派去的皇帝贺辽主生辰使,晁端彦躬身说着:“故此辽主命臣,回禀两宫慈圣以及皇帝陛下,为宋辽盟好,将诏涿州,裁撤屯驻于涿州之皮室军一千人!”

说到这里,晁端彦,面色有些红润,神色也有些激动。

这是宋辽两国,在澶渊之盟后,第一次同步互相裁撤边境驻军。

晁端彦,出生于名门。

他的祖父是仁庙执政晁宗悫,他的老师是大宋文坛上一代的领袖欧阳修,他的师兄是大宋未来的文坛领袖苏轼。

所以,晁端彦知道,这个事情虽然很小。

但却是宋辽交往中的一件大事!

宋辽对峙,各自在边境上都堆着重兵集群,互相防备。

百年来,谁也不肯减少对彼此的防备。

而现在,随着大宋这边主动通报辽国,要裁撤两个指挥,辽国立刻做出反应,也对等裁撤一千人的驻军。

这是什么?

弭兵之会的前兆吗?

故此,晁端彦几乎是用着颤抖声音,汇报着:“臣等回国前已在涿州,亲见辽主使者,将驻防涿州的皮室军一千人,调往其辽阳府。”

“此真两宫慈圣圣德感召,皇帝陛下仁厚所致!”

两宫听着,都是欢喜不已。

太皇太后更是问道:“卿果真见到,涿州的皮室军被调走了一千人?”

“臣岂敢欺瞒?”晁端彦拜道:“臣亲眼见其大军向北……”

他说着,就看向高士敦,道:“不瞒慈圣,辽主为取信我朝,曾许高库使遣人随军,同往辽阳府。”

高士敦立刻躬身,拜道:“启奏慈圣,臣已命臣仆高充允,随辽人同去其辽阳府。”

高士敦是太皇太后的族弟,素有贤名,文章很好,算是外戚里为数不多的文章之士。

最重要的是,他当年和高士京关系极好。

爱屋及乌太皇太后对这位族弟,也是非常宠爱。

这不,使辽这样的外戚升官快车道,就选了他去。

所以,她一听高士敦的话,就欣喜不已,忍不住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真是菩萨保佑!”

恐辽症,早已深入这位太皇太后的内心。

而辽国裁撤边境驻军,在她眼中,就意味着满满的安全感。

即使,辽人裁撤的只是一千人,而且还是皮室军。

其屯驻于宋辽边境上精锐的宫帐军,丝毫未动,依然居高临下,虎视眈眈。

但辽人愿意裁撤驻军这个事情,本身就说明,辽人对于南下,毫无兴趣。

向太后也跟着道:“是啊,真是菩萨保佑呢!如能一直如此,两国百姓,可得其安!”

这个时候,高士敦忽然道:“慈圣、陛下……”

“有个事情,臣不知该不该说……”

“何事?”太皇太后问道。

高士敦看了看左右。

胡宗愈、晁端彦两人,当即拜辞告退。

等那两人退出了这个小殿,高士敦才拜道:“臣在辽国,曾在辽驸马都尉、兰陵郡王萧酬翰所引,拜见了辽主之女成安公主……”

“嗯?”两宫顿时都皱起眉头来:“成安公主?”

“是……”高士敦低着头说道:“臣在萧酬翰引领下,遥遥于帘外拜见公主,知公主年方六岁,天生丽质,温柔贤淑……”

“萧酬翰与臣言,辽主宝爱公主,甚为欢喜,欲为公主择一良人配之……”

“又言,大宋皇帝陛下为大辽皇太孙兄,曾多赐书册与皇太孙,皇太孙感佩于心,曾多次与左右言:我将来必兄事大宋皇帝陛下!”

两宫互相看了看,辽人都暗示到这个份上了。

她们自然听得懂!

太皇太后首先不乐意了:“辽人贼心不死啊!”

当年,庆历增币,辽人就曾死活要嫁一个公主给仁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