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齐王皇甫攸好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神色再度萎靡下来。再开口时,已经不复刚才的力度,“可你伯父这几年好像忘了这一点,忘了咱们皇甫家的位置是如何来的。为父不是贪恋上洛繁华,不是贪恋那至尊之位,为父是害怕咱们大晋日后走上了不归之路啊。”
“这寒门修士也罢,高门修士也罢,他们不是天然就对立的啊。咱们皇甫家在宣帝之前,你们说我们皇甫家是高门还是寒门?在宣帝之前,咱们家也是寒门。大周司马家在周武帝之前是高门是寒门?他也算不得高门。为父平日最是佩服殷公和孔圣人,为父总想,若是殷公和孔圣人活在现今,他们又该设计出什么样的制度来适应这时代的变化。为父才智有限,愈是研究孔圣人之书,于是觉得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就愈是惶恐。惶恐这大晋这九品中正制它并不完善,它还需要改进。可如何改?为父至今没有头绪。可为父心里清楚,再怎么改也不能如你伯父这些年搞的那个靠提拔寒门对抗高门来改。孔圣人书里面从来没有说过要通过让一国之内不同的人群对抗来治国来安民。这不是安民,这是戏民!这是玩弄人民!”
“人民不傻。”齐王皇甫攸痛心疾首道:“这样搞到最后,肯定是高门出身的修士也怨气冲天,寒门出身的修士也同样怨气冲天。还是那句话,我们皇甫家我们大晋能有今日,是天下修士把我们推到这个地位的,我们唯一可以依仗的不是权术,不是平衡,不是帝王术,我们唯一可以依仗的是这天下的人心。”
“你伯父错了。你伯父害怕未来有一天,若是再是出现诸如我们皇甫家这般的家族,这至尊之位就要禅让给对方。这就是你伯父的心思,这就是他的私心,他完全背叛了他当年坚持的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的理念。原本你父亲的打算是待你伯父百年之后,太子继位。以太子的性格,让为父行当年殷公之事,重新拨乱反正。修士不分高门寒门,贤能者上,愚劣者下。哪怕有一日,我们皇甫家出现了桀纣之君,又有一个家族天命所归,得到天下修士的支持,那我们家就应该禅让给人家。如此,虽然我们皇甫家不能永远坐在这个位置,可依旧可以维持家族繁盛。你们兄弟一定要记住这句话: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天下不是我们皇甫家一家之天下,切记切记!”
“父亲,”夜空之下的齐王皇甫囧如同那边的淮南王一样,也是望着那繁星点点的夜空,喃喃自语道,“这天下就是我们皇甫家的天下啊。那贾后**至此,除了我们皇甫家的藩王,你看那些什么晋阳王家、河东裴家、博陵崔家等等,可曾站出来指出贾后的不对?贾后残害太子之时,他们三公可有一人据理力争?那些九卿们可有一人以死来捍卫太子?他们若是如前商那些大臣,就凭贾后一人又何能为此之事?这天下的修士都是明哲保身之辈,都是自私自利之辈。这天下有事,还得我们皇甫家的人来解决啊!”
又是一个清晨。还是一个清晨。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上洛这座伟大的城市已经在洛水之畔矗立了几千年了。它一直都在这里,见证着很多王朝的兴衰,见证了无数人的悲欢离合。它一直都是中土的中心,它一直都是王朝的核心。
正所谓:古来名和利,俱在上洛城。
自后商建兴十六年,周武帝荡平盘踞在西凉足有二十多年的割据势力之后,整个北方便几乎再也没有经过什么大的战乱。就算有零星的一些战斗,大都发生在边疆,和中土核心的上洛是相隔万里之遥。
便是前几年讨伐杨钧处死汝南王和楚王,都是一纸诏书下去,然后最多死了几十个修士,便就克定大事。对于前几年的这几件大事,上洛人提起来不是害怕,而是兴奋。常年的太平盛世,常年的纸醉金迷,让上洛人民早已忘记了战乱的恐怖,反而怀念那金戈铁马的刺激。
上洛永远没有什么秘密。庶人皇甫煜之死第一时间就在上洛彻底传播开来。对于这一爆炸性的消息,几乎所有的上洛之人都以无比高涨的情绪在互相争论着。
有人惋惜,有人兴奋,有人怅然若失,有人破口大骂,有人啧啧称奇,有人在吹嘘那虚无缥缈的神怪之事。这世间百态,这已经在上洛重复过无数次的世间百态再一次在上洛上演着。
在这个清晨,在这个太阳还未露头的清晨,无数早起的人们一边忙着手中的活计,一边继续昨晚没有吹嘘完结的话题。
郭默就是这上洛城中无数在吹牛逼人们中的一位。
此刻的他正站在高高的上洛城墙之上,背靠着女墙,也未披甲,随身的长刀松松垮垮的挎在腰间,和一帮同样装扮的城门士兵们在相互争吵着。
“哎,你们听说了吗?我表哥的一个长官的一个同乡就是在宫中当差的。说昨日有个人好生厉害,在皇宫之内杀了个七进七出,便是两位王公和张公都没能敌得过人家。啧啧啧,如此人物,却不知是哪家高门的前辈高人。”一个瘦高个的军汉唾沫乱飞地吹嘘道。
“啊呸!竹竿你他娘的就乱吹吧。两位王公是何等人物,只要一出手,好家伙,据说是天地为之色变,无人可以抵挡的。”说道这里,这膀大腰圆的壮汉压低了声音,一手还挡住了半张脸低声道,“你们道为何那厮能杀个七进七出?人家王公和张公他们压根就没出手。”
“那为什么不出手呢?”瘦高个他纯属道听途说,此时听到有如此‘内幕’,立刻脸凑了过来,谄媚笑道,“哥哥,别卖关子了,赶紧给兄弟们说道说道。”
“我听我舅家的一位哥哥说的,绝对真实。”那壮汉看起来五大三粗,此时倒像个背后乱嚼舌头的妇人,神神秘秘地说道,“那厮其实就是贾后的情人,被殿中虎贲撞破,这才不得已杀将出皇宫。朝廷三公何等身份,怎么会对这种人物出手呢?还怕脏了自己的手呢。”
“啧啧啧,”那外号竹竿的瘦高个听到这话,满脸都是艳羡之色,“也不知那厮是长得帅呢,还是活好?我侯三怎么就没这福气。我怎么就碰不到那些私自出宫找青年男子的侍女呢?”
那壮汉闻言,一个巴掌就打在了侯三的后脑勺上,笑骂道:“就你这身板,你他妈的别被人榨干了!我那哥哥说那厮看着就跟驴货一般,煞是威猛。否则贾后怎会视若珍宝藏在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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