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酉时,那位庞三娘上台表演了,为她配乐的乐工与伴舞,皆是出自教坊。
当然,绝对不是教坊中最优秀的,最优秀的那帮人在梨园,是大唐国家队。
台上所表演的的曲目,名为《折杨柳》,源自于北方游牧民族的民歌,是一首以横笛为主乐的女子健舞。
李琩肯定是欣赏过这一乐曲的,毕竟横笛吹的最好的,是他大伯宁王李宪。
汝阳王眼神清澈而兴奋,像是遇到了喜好之物的痴迷孩童,目光始终放在庞三娘身上,迷离而沉醉。
李适之亦是如此。
大唐文艺的极大发展,是从上往下的,首先上面的人喜欢,才会逐渐推广至下面,所以唐朝贵族当中不乏戏曲高手。
灯烛齐明,众客微醺。
庞三娘穿着一身浅黄色的窄袖罗衫,脚踏绣花履,在乐工的伴乐声中,应和着节拍踏步、回旋、扭腰、摆头,时而不断顿足,时而绣鞋腾踏,时而将双袖卷曲高抛过头......
从专业角度来说,李琩认为对方至少是国家队替补的水平了,但首发机会渺茫,毕竟年龄搁那摆着呢。
“实在不像三十九的妇人,倒像是总角少女,”李迎月在一旁笑道:
“这老妇,怎的如此会装束?”
总角,就是十八岁,女未笄时,头发梳成两个发髻,如头顶两角,所以叫做总角。
李琩肯定不会觉得这么夸张,三十九的人,就算拿雅诗兰黛洗澡,她也不可能像十八岁,不过是夜晚灯光昏暗,你看不清楚而已。
“此女多半只在夜里表演,”李琩侧肩朝杨齐宣道。
杨齐宣一下子反应过来:
“还是隋王洞若观火,不过也幸好是在夜里,若是看真切了,反而不美。”
隔着手机屏幕看抖音,总是更为赏心悦目。
能够利用场地及灯光效果,也是一种舞台表演艺术,汝阳王李琎一定见过庞三娘卸妆的样子,眼下仍如此沉醉,可见庞三娘的底子肯定是不差的。
李迎月心知李琩是故意与她疏远,以免丈夫发觉端倪,但心里还是不高兴,总想着找机会,能触碰到李琩,摸摸手背也好啊。
一曲过罢,只见台下众客中,一名家仆模样的中年人,背着一个褡裢,将满褡裢的钱交给了跪坐在台侧的班主。
这算是打赏了,非常礼貌的方式。
汝阳王李琎则是直接提了一壶酒上前,庞三娘见状,提起裙摆跪坐在台上,俯身与李琎交流起来。
这是艺术的交流。
打赏最狠的,竟然直接赏出去五十贯,这绝对是一笔大钱了。
左相日兴费万钱,万钱才十贯,这个人比李适之大方啊。
“那個人是谁啊?看模样好像官阶不低,”李迎月小声嘀咕道。
是的,官有多大,即使对方没有穿官服,没有配鱼袋,你也能猜个大概。
不是看气质,气质这玩意不好琢磨,牛仙客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宰相。
主要看言行举止,眼下的戏场,牛逼人物不少,人家都敢这么显眼,可见不一般。
杨齐宣也不认识,他进入中书省不过一年半,认识的人实在有限。
倒是李适之听到李迎月的嘀咕,转身看向右方,刚好,那个人也发觉了李适之的关注,起身揖礼。
隔着老远,李适之抬手压了压,示意对方坐下吧,结果人家却过来了。
“见过宪台,”来人话刚说完,就被李琩拽了一把:
“郎君坐下说。”
后面那么多人呢,你别挡着人家。
来人一愣,瞥了一眼李琩腰上的金鱼袋,缓缓坐下的同时,脑子里在飞快的思索着,这位郎君多半是一家人。
金鱼袋,正三品,对方这么年轻,那肯定是宗室了。
李适之笑着向李琩介绍道:
“自家人,太祖皇帝五世孙,字道用,李齐物是也。”
李琩一脸恍然,赶忙朝李齐物揖手道:
“原来是宗亲,幸会幸会。”
五十三岁的李齐物见对方这么客气,心里琢磨着对方应该与自己一样,都是小宗,于是也客气的还礼:
“不知小郎君的阿爷,是哪位同辈?”
李适之呵呵一笑:“说起来与你确实是同辈,额......郎君乃隋王之子。”
李齐物一愣,下意识的身子一挺,仔细打量起了李琩。
什么特么的隋王之子,隋王哪有儿子,这不就是当今圣人的十八郎吗?
“原来是新近出嗣的嗣隋王,失敬失敬,”李齐物汗颜一笑。
李琩对这个人在历史上最深的印象,有两点,一,祖上是李神通,二,挂了之后,墓志铭是颜真卿给他写的。
“你们竟然不认识?”李迎月一脸诧异的看向李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