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天子收起钓竿,挥手斥退了宫人们,走到梁兰璧身前,低声问道:“今长安已复,卫将军乃关西豪族,如果迁都长安——”
“陛下不可。”梁兰璧慌忙阻止道:“长安无漕运之输,又有军民供亿之费,恐难维持。再者,陛下停发军粮,虽说事出有因,却已惹恼陈公,未必能成行。”
司马炽冷笑不断。
梁兰璧神色哀伤,仍劝道:“陛下,事已至此,夫复何求?陈公明事理,通文章,必不会乱来的。”
司马炽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突然问道:“朕闻昔年你与庾文君出游,路遇野道人,言你二人皆有凤格,此事可为真?”
梁兰璧不可置信地看着天子。
这事知道的人极少,除了她和庾文君外,就只有二人身边的侍女。
梁兰璧越想脸色越白,难道是陪嫁入宫的侍女透露的?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
荒唐!真是荒唐!梁兰璧又流下了眼泪,陛下宁可整夜批阅奏折,或者在灵芝池钓鱼,彻夜不归,也不愿……
争宠,到底争的什么宠!
“看来是真的了!”司马炽的脸色也唰地一下白了。
这等无凭无据的逸闻,平时若听着,顶多置之一笑罢了。但此时越听越不是滋味,越听越惶恐。
庾文君有凤格,要当皇后,那么天子是谁?
司马炽想着想着,竟然有些颤抖起来。
邵勋不是士人,喜欢打打杀杀,粗鄙无文,他会不会习惯用屠刀解决问题?
会不会连山阳公都做不得?
不过,方才王夷甫又说邵勋不会尝试控制洛阳,而是自回许昌,又让他有些迷惑。
此人真放心朕在后面给他——给他添堵?
司马炽想不明白了,见到梁兰璧仍在哭泣,心中厌烦,甩手走了。
他现在能做的事很有限了。
经历了新安之败,不知道禁军还能不能指挥,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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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衍出宫后,自回位于洛阳东南开阳门内的太尉府。
经过铜驼街时,听得一浪高过一浪的喧哗,惊诧无比。
铜驼街是俗名,本名为“阊阖南街”。
阊阖门是宫城南侧的正门之一,有条御道一直向南,通往平昌门。
曹魏时,置铜驼诸兽于阊阖南街,驼高九尺,非常瞩目,故得名。
呃,此时这些铜驼、铜马、铜龟之类的铜兽还在,因为太笨重了,盗贼也偷不走。不过若被外军攻入城内,可就不好说了,兴许融掉铸钱了呢。
铜驼街两侧有大量店铺,售卖各色货物,王衍妻郭氏就间接经营着几家,日入斗金。
因时局紧张,这些店铺基本都关门了,铜驼街已冷清多日。
但今天奇了怪了,怎么突然就热闹了起来。
王衍掀开牛车车帘,向外看了一眼,却见许多商徒打开店铺隔板,兴冲冲地来到大街上,听着远处的欢呼。
“大捷!大捷!”
“遮马堤之战,邵太白杀十万匈奴,威震大河。”
“大捷!邵太白一战擒获贼大将军王彰、渤海王刘敷。”
“石勒闻败,狼狈而走,洛阳得救矣!”
王衍听后,哈哈大笑。
谣言就是这么传播的。
十万匈奴,哈哈,过矣,三两千人还差不多。
另外,王彰是中军大将军,怎么传着传着就少了“中军”二字,变成大将军了?若写史之人不加甄别,可能会有谬误。
不过,王衍也懒得说什么了。
身处这种狂喜的氛围之中,感觉真好。
洛阳百姓太需要胜利的鼓舞了,哪怕只是一时的胜利。
人心啊人心,王衍叹了口气。
阊阖门那边应该能听得到满城百姓的欢呼,天子知道后,会怎样呢?
朝官、军将、士人们闻知,又会怎样呢?
这个朝廷的底色,在一点点发生变化。
天下的局势,也在一点点发生变化。
纵文王复生,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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