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景双方对姜望失陷霜风谷一事展开的联合调查,已经持续了足足七日,涉及包括焱牢、铁岩在内的九座人族大城。
可以说如篦梳一般,将方圆数千里细细梳过但那个借身梅学林袭杀姜望击退计昭南的陌生真人,却是未能梳出来。
一位当世真人如果存心隐瞒,自然很难被揪出。每一位真人都有自己的传奇,隐藏修为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无论在现世还是文明盆地,齐景都在当世最强势力之列。这两个国家联手划下一片区域,彻查其间,可以说但凡有一丁点疑点,就几乎没可能瞒住。
但足足七天的调查,也没有一个结果出来。由此当然产生了合理的怀疑—一是否真的存在一个陌生的真人呢?
会不会就是镇守妖界的哪一位,暗中下的手在这九城范围里的、摆在明面上的当世真人一共有三位。分别是景国真人杀灾统帅裴星河楚国大将韩阙,牧国宗室真人赫连羽仪。
这几位真人里,裴星河声威赫赫,自不必说
韩阙是河谷之战楚国右翼统帅,正是他所统御的右翼崩盘,溃兵反卷中军,才导致左光烈奇袭凤阳山的壮举失去战略价值,从而使得整场战事走向无可挽回的惨烈结局。他侥幸自战争中逃得性命,战败后削去一切名爵,自入万妖之门,发誓用一生赎罪。
他有个儿子叫韩厘,与项北交好,姜望曾在楚国黄粱台见过。
而赫连羽仪乃是牧国宗室的又一位当世真人,是大牧皇族的中坚力量,是大牧女皇的嫡亲堂妹,赫连云云的亲姑姑。
在霜风谷战事持续期间,韩阙及赫连羽仪都在各自负责的战场上出现过,绝对没有时间去霜风谷搅风搅雨。
裴星河虽然不在战场,但是那时候正在会见秦国信使——秦国人当然没有为景国遮掩的义务,反过来说,连这件事都摊开说出来了,也足见景国为了洗清嫌疑、避免战略误判所表现的诚意
秦国方面,负责秦国妖界战场的真人甘燮也公开表示,派秦国信使去景国大城,乃是沟通辖区交界的防务问题。
陌生的真人没找到,明面上的真人全都有洗清嫌疑的证据。
是以这一通调查下来,一切仍是停滞在原地如事前修远所料,那神秘的幕后黑手,或者早已经抹掉痕迹,逃之天天
高陵城。
作为景国在文明盆地北部的大城之一,高陵城比铁岩城还要雄壮得多,二者之间的直线距离约莫八百里,算得上互为犄角。
“敬宗啊。”一处酒中,喝得微有三分酒意的褚子诚,很有些好奇地道:“最近出事的那个齐国武安侯,我听说他最早是你们庄国人?”出身季国的褚子诚,二府修为,尚无神通,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也很难有摘得神通的可能。
新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他明面上的身份,是季国一个平民家庭出身的人才,依靠自己的奋斗,得到超凡机会,一步步修到内府境界。如今在高陵城服役,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挣一些修行资粮一—这也是中域很多小国修士的常态,季国本身是没什么机会给到他的。
不过他实际上的身份,却是景国镜世台的成员。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被吸纳,以季国修行者的身份暗行情报事宜。
而此刻坐在他对面,与他对饮的乔敬宗,乃是庄国出身的内府修士,在那个很有点意思的新安八俊里,排名第七。今年年初的时候,通过道属国的关系,来到万妖之门后,加入高陵城服役,如今的庄国,当然远比季国强得多。但要想靠自己在万妖之门后混饭吃,还是远远不够,仍是得依附于景国的大旗下。
他们两个之前在战场上就有过交集,算得相熟,不过也没有深交到朋友的程度。但是朋友嘛,喝着聊着几回,也就成了朋友。
这年头朋友不是什么重要的词语。往往是朋友,更懂得如何伤害你。
一场大战结束后,还能全须全尾,他请乔敬宗喝个酒,当然是顺理成章。酒酣耳热时候,聊一下最近的热门话题,也是自然而然。
乔敬宗原是乔国人,因在自己的国家看不到出路,故才远涉他国,另投明主。也果然在庄国得到了重用,甚至于修为也更进一步,叩开了内府,名列新安八俊里,排名还在庄国土生土长的江流月之上。
此时他只是环着酒杯,醉眼惺松地看着褚子诚:“有甚么好讲的,那个人?”
褚子诚提杯与他一碰:“天狱世界里,生死是常事。如同咱们这种人,在战场哪天不死个几十上百的?有谁会在意?历来在天狱出事的天骄,也都不在少数。像之前景国那位唯独是这个武安侯,在霜风谷出了事,竟闹出这么大动静我是难掩好奇啊随便聊聊嘛。”
乔敬宗小小地喝了一口,也笑了:“我他娘的到庄国也没多久,我去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我能知道个屁啊?”
“随便聊聊而已,不一定非要讲你看到的,了解的。”褚子诚笑着道:“别人说的也行啊。比如庄国人都怎么看他?”
“还能怎么看?”乔敬宗道:“敢怒不敢言呗“哦?”褚子诚问道:“这话怎么说?”
乔敬宗欲言又止,有些警惕地缩了缩脖子:“可不敢乱讲,齐国人现在凶得很罢了罢了不说这个了。”
“兄弟你这样,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褚子诚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快与我讲讲!天下岂有因闲聊获罪者?宽心些,乔兄今日所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绝无第三人知。”乔敬宗又是拒绝。
褚子诚又劝。
大概也是喝得多了,乔敬宗终是哼了一声:“其实也没什么说的,就是庄国枫林城域的事情你应该听说过?他那封檄文很有名。庄国很多人都觉得,枫林城域的事情,他本就是最大的得
利者。前阵子杀张临川,闹得声势浩大,把无生教都连根拔起,正是为了灭口呢。张临川跟他一样,也是清河郡枫林城人士,还是当地三大姓的出身。无生教的前身是什么?可不还是白骨道嘛!”
“这竟是如此!”
这些庄国高层老生常谈的话题,褚子诚当然是知道的。但还是表现出震惊的样子。
然后才道:“那他这次出事,你们应该都很高兴吧?”
“嗐,怎么说呢?”乔敬宗道:“我到庄国也没两年,说正经的,对那位大人物没什么感觉。枫林城域的罪魁祸首是不是他,我也都不确定呢。所以我也谈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但或许我那些同僚是很高兴的吧?”
“这倒也是,他跟你是没什么交集的"褚子诚醉醺醺地附和了一句,顺手为他倒了酒,忽又想到什么也似:“对了,上个月底我去找你喝酒,你怎的不在?害我白跑一趟!”
高陵城虽是位于妖界的大城,一应酒楼赌坊也并不少,让搏杀生死的战士们,有个缓解情绪的地方。战争期间士卒自是都在军营,行止坐卧皆从军令。轮换下来的,城中也安排有宿舍。而以乔敬宗的修为,已可以在高陵城住得上单间,战事之外的时间也是极自由的。
乔敬宗酒气极重地皱眉:“上个月底?哪天?”褚子诚半醉不醉,模模糊糊地道:“记不太清冬月二十八?二十九?”
“你喝多了吧?”乔敬宗指着他嘲笑道:“那几天我们都还在军营里呢!虽是已经不上阵,每日早操不能少,宵禁也未放你找我喝哪门子酒?”
今年的冬月二十八是一个相对敏感的日子,齐国武安侯正是在这一天失陷霜风谷。如今遍及诸城的调查,正是由此而起。
“瞧我这记性!”褚子诚拍了拍脑门:“把这事都忘了!那我也许是更后几天去找过你的但我肯定去过,你也确实是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