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太虚幻境的影响力,以姜望的号召力,怎么可能到现在还不到十个人来天宫?!
剧匮自己其实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这些天他一直在忙着设计各种考核,以至于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前提——
被他抓来检验考题的,抓来抓去都是那几个太虚阁员。
也就是说,他是以整个现世最优秀的这批人为标准,以这些人在不同力量层次的表现,来设计的考核难度!
难怪说一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正常通过【九格】考核的人进来。
目前走进朝闻道天宫的人,基本上都是忽略掉考核直接硬趟的。
“预计到朝闻道天宫的受欢迎程度,我稍稍提高了一点考核的要求。”剧匮十分严肃:“以避免第一天开宫,就人满为患。”
钟玄胤竖起大拇指:“你确实做到了!你把人都避没了。”
他要是姜望,高低得跟剧匮干一仗——让你设置门槛,没让你关门呀!
“做案牍工作的,又年纪一大把了,不要跟年轻人一样那么浮躁。”剧匮看他一眼,硬邦邦地道:“很多考题是我精心设计,需要抽丝剥茧的,再等等看。”
姜望也在等。
倒不是说一定要有多少人入宫,才算是开了一课。
但朝闻道天宫创建的初心,是为那些求道无门者。
现在入殿的这些人,哪有一个求道无门的?
一个个的甚至都是可以传道的!
剧匮设计的考核是有问题的,这是现实给法家真人上的一课。
不,不止是剧匮的问题。
姜望忽然意识到,他和剧匮其实犯了同样的错误,同样的“身在此山中,不知此山高”。
他虽然起点很低,但现在已经站得很高。朝闻道天宫本身的定位,就应该是要求极高的高等学府,而非全方位覆盖的综合学府,更不是蒙学。
一尊天人法相在此,一任求道。那些七八岁的孩子挤进来,能问什么有意义的问题?
纵然姜望放在藏法阁里的修行心得,也包括了他少年时期的那些,几乎没有门槛,但实在地说,那些并没有太大的价值。名为“姜望”的这个人,真正需要天骄仰望、值得那些天才学习的时候,其实还是从内府境开始。
这本身就是巨大的门槛!
剧匮的【九格】只是让门槛更具体,但这也不可避免——不够天才的人,怎么理解现世第一天骄呢?
很多太虚阁员们觉得理所当然的道法原理,一点就透的战斗技巧,换成一个资质平庸的,可能一辈子都想不明白。
其实“姜望”这两个字,就是一种门槛。只是姜望自己,和经常接触姜望的剧匮,他们难以察觉。
常常自嘲老迈的剧匮,也是万中无一的天骄!
为什么创造星路之法的是萧恕,而不是太虚阁里的任何一个人。因为这些绝世天骄,不会觉得建立星光圣楼,是一个问题。
“剧先生。”姜望传音道:“似乎咱们走进了一个误区。朝闻道天宫的初心,是给所有人机会,不是给所有人资源。机会需要自己争取,筛选不可避免。朝闻道天宫本身就有较高的要求……”
剧匮深有同感:“是啊,指望一座朝闻道天宫,容纳天下所有求道者,是不现实的。”
“是不是应该利用太虚幻境的资源,建一个太虚幻境里的蒙学,适龄者入学?先生以为可行吗?”姜望问。
“我正有此意!”这座朝闻道天宫已经倾注了剧匮的许多心血,他当然不甘心覆盖面如此之窄。且‘使天下人有路可行’的愿景,是如此明亮地悬在身前,他不惜所有,愿意一再奉献。
“只是……”剧匮斟酌道:“那些霸国能同意吗?这座朝闻道天宫,已经通过得很是勉强。”
“我们并没有修建别的学府,还是在建设朝闻道天宫,他们如何不同意?”姜望说着,其实自己也不是很有把握,恐怕需要很长的时间去说服诸方,嘴里当然是笃定的:“只是加一座前殿罢了,就像内门外门之分,那些学院不也都有——”
“诸位,我有一个想法。”却是秦至臻的声音,在这时候响起来,通过太虚勾玉,勾连了所有的太虚阁员。
让正在私下里商量的姜望和剧匮都吃了一惊,险些以为私聊被听到了。
太虚阁员并不都在此间,大家一起相处了这么久,互相都很了解。
黄舍利、秦至臻、剧匮、钟玄胤这四个,肯定不会拒绝来朝闻道天宫求道。
斗昭不会来,因为他不认为谁有资格教他。
重玄遵来不来纯粹看心情,他不需要老师,但是坐坐也无妨——大概率今日心情不佳,或者单纯看书看过头了。
苍瞑肯定会来朝闻道天宫,但他应该在藏法阁里,不会来论道殿。
至于李一……他应该不记得朝闻道天宫今天开启。哪怕剧匮已经提前告知过许多遍,哪怕有太虚幻境的【天鸣】。
秦至臻以太虚勾玉连接所有太虚阁员,等同临时性地召开了一场太虚会议。
以秦至臻的性格,定不是轻率为之。
所有人都在静等秦至臻说话。
秦至臻却又斟酌了一番,才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再办一个公学?”
姜望与剧匮默默地对视了一眼,都不说话。
钟玄胤手指一挑,又勾出刀笔来。
早在剧匮问黄舍利的时候,秦至臻就在思考,剧匮要是问他,他该怎么回答——背后说人被发现,的确是很尴尬。
现在想得很明白了,再说话就无停顿,一口气道:“我刚来的时候,对剧阁员设计的考核有微词,并不是质疑他的公正性,而是觉得过于教条,不够广博,阻拦了很多人,有些人又拦不住,或有悖于朝闻道天宫的初衷。但仔细想一想,这也并不是剧阁员的问题。现世第一天骄的绝巅路在此,朝闻道天宫是应该有较高标准的,不然其实是浪费资源。”
秦至臻坐得端正,声音通过太虚勾玉传递,亦是一板一眼:“我的想法是,建设【太虚公学】。用《太虚玄章》做教材,让虚灵做教习。天下适龄之人,皆可以较低门槛甚至是无门槛进入公学学习,这才是真正的广开天下之路,均机会于世人。符合姜真君的初衷,亦是吾辈之所求。”
黑刀横膝,黑眸明亮:“然后大浪淘沙。其中优异者,方能择优进朝闻道天宫,进一步深造,以期追赶乃至超越今日的姜真君。同时,学生的品行,在公学的几年乃至十几年、几十年的学习里,也能体现得更为真切——想来比叩问神魂要妥当。我一直觉得这事有涉于私,不很合适,只是当时没想到更好的办法。”
太虚勾玉里,一时并没有别的声音。
秦至臻只是静待。
他既然宣之于口,就是有了决定,不会因为没有回应而动摇。
“好!”即便以天人法相的淡漠,在太虚勾玉里的喝彩也很见激动:“秦阁员,你的话真是发人深省!你的构想真如明月悬照,使我醍醐灌顶!我想不到比这更好的法子了。这【太虚公学】,你一定要好好推动,姜某必定毫无保留的支持!”
天下宏业,未有一蹴而就者。
即便是姜望、剧匮这样的人,也不能虚空建高楼,也难以避免知见障。
事情总是要在实践的过程里,逐渐完善。
幸运的是,他并非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