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海舍坐定,杨长帆已经搞不清散了多少财才算平了事儿,倒是翘儿细致些,拿着账本跟杨长帆一笔一笔对了,通通记下,免得乱套。
不多时,所里人得了消息,又三三两两凑过来,得知可以开工后,想着又钱赚,又紧赶慢赶回家取了板凳工具,争取天黑前多赚上几文。
闹了一大圈,总算回到原轨,只是杨长帆又砸进去了几十两资产。
算来算去,黄胖子那里的1500两货钱,光今天一天,恨不得就砸进去了三分之一,好在大头是捐助县学,也算有志商人报效国家,没都让这帮家伙都吃了去。
重新开工后,杨长帆又躺上自制吊床上,看着天空发呆。
不是他闲,他是真得计划未来了。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果然不是一句空谈,是有现实意义的。
因为除了读书,你做什么事都会被“读过书的人”搞,所里稍微特殊一点,是被“继承功名”的人搞。你的成就,你的财产,你的生活,没有一丝安全,只因持续了187年的明朝,太多律令已然成为一纸空谈,底下怎么搞,全看掌权者的脸色。
而读书,是成为掌权者的唯一途径。
所以说,这个时代,要么有权,要么什么都没有。
当然成功的商人也是可以拎出来的,可他们的持久度良莠不齐,一旦上面掌权者更迭,他们也就面临更迭了,因此商人们的持久度与其站队直觉和抱大腿执行力成正比,可再聪明的人,也不可能每次站队都那么精确,一旦抱错大腿就完蛋了。
现在杨长帆抱的是沥海所千户大腿,按理说着腿在本地够用了,可这腿上有疮,这疮专门吃腿毛,胃口极大,杨长帆这身子骨怕是喂不饱她了。
人活着咋就这么累呢,生在这块土地,长在这块土地,爱着这篇土地,但为什么这块土地好像总在把你往外逼呢?gtmd移民吧。
当然这是句玩笑话,这年头移民的生活更没保障了,自己也是携家带口的人,要移民连翘儿都不会干的。
杨长帆翻了个身,枕着自己的手掌侧躺在床上,望向海湾内零零散散归来的船只,企图暂时忘记那些忧愁,这片海就在眼前,还没仔细看过。
往来船只都是帆船,其中又以渔船居多,看起来是比未来的小油船美的,就是太慢了,没有发动机靠风力驱动真是一件听天由命的事情,而且这些船是如此之小,别说跨洲远航,能航行到日本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等等……中间有一只比较大的船,看样子有足够的规模远航。
而且速度还不慢,视觉上在不断逐渐增大,好像在朝本岸驶来,仔细看去,此船头尖体长,上宽下窄,一个纤瘦流线的船型,主帆好大,大概比这个海舍还有大吧……这样的帆是会快一些,这看来是一条有说法的船。
作为海事专业人事,杨长帆思绪中也简析了一下古代船型,不论漕船、河船、战船等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船,只看海船,粗略来分,大体上分为福船、广船和沙船。沙船是平底的,远处这艘明显尖底,这就排除了。福船跟广船都很霸气,命名上也很粗暴,发源于福建的叫福船,发源于广东的叫广船,二者虽然同属豪华大船,很多细节设计上却有所不同,视觉上最简单的区分就是看船首。
广船是尖头,有一根首柱像鼻子一样翘起来。
福船是平头,船首是宽平的,没柱。
结合头尖体长的整体特征,已经极其明显的船首柱,这该是一艘广船,也不知是官办的还是民营的。
正看着,船突然开始收帆,明明还在内湾啊,不走了么?帆还没收干净,便依稀见上面吊了一艘小艇下海。
几个意思?
小艇下海后开始调整方向,很快将船头对准了杨长帆,而后开始玩儿命划桨。
“……”
小艇奋力前行,貌似冲着自己来的,杨长帆这么盯了几分钟,已经能看见划船者吃力的身影。
很快杨长帆想到了,黄胖子聊过,会有船直接拉贝壳运过来,三分一筐,一定是了!杨长帆之前想,应该是从杭州内湾别的村县或者卫所沿岸运来,未曾料到用的是这类豪华货船远途海运。
想到此,他连连起身理了理头发,朝滩边走去,准备会见这位贩贝的老板。
这船好像也认得杨长帆一般,真的就直挺挺朝他这边划来。
足够近了,杨长帆才看见穿上有两位,包着特别丑的白头巾,有点像殡仪人员,身上衣服大概跟沥海农户同水平,不应该啊,船这么豪华咱不用穿这么寒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