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先生在看什…”说出这一句话时,曹仁也顺着严畯的目光,往天穹之上望去。
只是…
仅仅一个抬头,曹仁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也看到了无数飞球正在樊城的上空缓缓降落。
他还来不及反应,哀嚎声已经传出。
随着曹仁的心头“咯噔”一声重响,那数不尽的大火开始在整个樊城内蔓延,从内向外…迅速的蔓延。
这一刻的曹仁宛若傻了一般,他呆若木鸡、瞠目结舌,可大火…不会因为他的举动而停止蔓延。
乌压压的,无数巨大的飞球,从樊城的中心向四周缓缓飘扬。
巨大的飞球所到之处,先是起了爆炸声,随即火苗窜出,而后…这火苗像是破灭不尽一般,开始燃烧,燃烧的越来越厉害。
樊城紧靠汉江,又值夜晚,江风正大…
火势借着风势,疯狂的席卷,漫天的烟尘和那冲天的火光,燃烧着一座座琼楼、阁宇,还有那军械、军粮的囤放之所。
天穹之中,热气球下的藤筐内,甘宁、孙皎、苏飞分工明确,一切仿佛井然有序。
孙皎负责取出玻璃瓶子;
苏飞则负责引燃火折子;
甘宁的工序最为繁杂,他需要抱着这充斥着铁钉与液体的玻璃瓶,然后在密封的木塞子里,取出一根引线。
火折子点燃引线…那引线瞬间溅出火花。
然后,甘宁也不用瞄准,随便向下瞥上一眼,反正也抛不准,只要确定砸在樊城内,从天穹中扔下去就行了。
很轻松,很惬意,也很愉悦…
当然…
不止是甘宁在如此做,他身旁的四百余飞球…都是同样的步骤!
四个月来,这支飞球兵夜以继日的训练,这些“空投燃烧弹”的步骤他们早就训练了无数次,早已是轻车熟路。
紧接着,这些分别装有“白磷”、“硫磺”、“硝石”、“木炭”的玻璃瓶直直的摔下,摔入了一处宅府。
这时…引线已经烧入密封的瓶中,火油引燃,兼之白磷那仅仅四十度的燃点,瞬间瓶里产生了大量的气体。
玻璃瓶子碰到地面刚刚砸碎,这些气体与空气碰撞,只听得一声巨响,无数玻璃化成了碎片,飞射向四周。
一队巡夜的兵士,看着那突然砸下的玻璃,然后看着那火光…还没有反应过来,飞射而出的铁钉与玻璃碎片,便将他们的脸撕裂!
这些兵士连忙捂住脸,发出了哀嚎,“眼睛…我的眼睛!”
“我的脖子…啊…”
“血…怎么这么多血!”
其实,如果只是被玻璃刺伤,那他们真该去烧高香了!
因为…
伴随着玻璃…同时溅射出来的还有火焰与火油,还有硫磺、硝石与木炭,这就像是一分“引燃”套餐,迅速的迸射,迅速的席卷,犹如跗骨之蛆一般,溅射的到处都是。
燃烧的火油沾在房子里,沾在屋檐下,一座座房子开始熊熊燃烧。
沾在了马厩里,魏军本就多骑兵,大量的马儿皮毛着火,受惊之于,四处奔逃…宛如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
这火油也溅射在人的身上,人下意识的想要扑打,可…这火油中混有“白磷”,江夏的大火,已经证明…这些白磷,便是水都无法浇灭。
寻常的扑打也只能是一片徒劳。
铠甲上,内衣中,还有…身体,已经有魏军的兵士化为火人。
越来越多的房屋被引燃,因为是夜晚,许多房间休息的魏军疯了似的往外跑。
似乎是因为他们吃过太多次这种亏,被火焰烧过太多次了,他们大多数都知道拿湿布捂住鼻子…
只是,时间这般紧迫,哪去寻找湿布?
还有,因为这火焰中有白磷的缘故。
这些烟…也不是寻常的烟,是有毒的烟尘,被江风一吹…这毒烟比火焰更快的席卷整个樊城…根本无处藏匿。
很快,大火开始将人吞噬,被烧着的人,疯了一般,发出夜枭的凄厉的声鸣,他们冲出…房间,漫无目的的冲向身旁的人,妄图让他们救救自己。
只是…
这种时候已经是自顾不暇,谁又能救谁呢?
很快,白磷燃烧,所带来的那高达一千多度的温度,将那些没头苍蝇一般的魏军烧的只剩下一团骨架子,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团灰烬!
比起他们如此痛苦的死去。
那些在睡梦中的魏军,在熟睡中闻到毒烟…昏昏沉沉之间,没有任何知觉的离开这个世界,似乎显得更幸运一些。
其实,这漫天的飞球趁着夜幕刚刚出现时,魏军的哨楼是注意到的,只是…一来太快了,二来…太雄伟、太壮观了。
莫说是古人,任凭谁看到这数百艘飞球齐刷刷的降落,都会惊住,都会不知所措吧?
哪怕退一万步说,他们反应过来,以最快的速度去禀报,又能如何?
人跑的再快,有飞的快么?
星星和月亮早就被遮掩…
可整个樊城,被火焰照的晃如白昼。
那漫天的飞球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在不断的往樊城内“投掷”燃烧瓶,火油四溅,整个樊城彻底沦为一片炼狱火海。
最可怕的是…
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曹仁,当机立断、雷厉风行…迅速的组织数以万计的兵勇去救火,去扑灭火焰…
可很快,他就发现,这并没有任何卵用!
这火根本就扑灭不了——
就连汉水水岸上的船舶,也都被大火覆盖,炙热的空气…仿佛要将一切烤熟一般。
不,是它正在将一切焚毁。
…
…
“差不多了吧?”
热气球的藤筐内,孙皎拿起所剩不多的“燃烧瓶”,提议道:“这火已经够大了,余下的燃烧瓶,要不要留下些,下回接着用。”
“你给云旗公子省个什么劲儿?”俨然,苏飞对这燃烧瓶的由来更熟悉,他解释道,“江夏安陆城的四方山,那里有数之不尽的燃料…烧吧,烧吧…统统都烧完!我看…这逆魏就是命中犯火!呵呵,这逆魏还自诩什么土德?真是土德,怎会被火烧成这副模样?”
正在苏飞高谈阔论之际…
甘宁颇为果决的一声令下,“发讯号,让整个飞球再度升高——”
“啊?这时候…飞那么高干嘛?”苏飞一愣,疑惑的问。
甘宁看着那火焰冒出的浓烟,“只在上风口的话,我感觉不保险,如今这火…这烟,已经够了…咱们往上飞,避开这浓烟,也让弟兄们都带上口罩!这毒烟吸上一口,十天半个月都缓不过来!”
无疑…甘宁虽是猛人,却也是十分理智的那个。
避开浓烟这一项,在飞行训练时,刘晔反复强调过无数次。
可…许多人都不当成事儿,觉得…这么大的风,烟怎么会飞到天上去呢?
倒是唯独甘宁记得真切。
的确如他吩咐的这般,若真的只是在上风口,避开这毒烟…并不保险!
这也从侧面说明,百骑劫曹营…
可不止是靠的勇武,没有智谋…劫个毛毛虫的曹营?
甘宁少时的经历,注定他哪怕再莽撞,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
随着甘宁的一声吩咐,讯号发出,热气球再度向上升腾,其实…它们也只是升高了十米,燃烧瓶依旧不断的往下扔。
只是,这种时候,如此做法就有些“置人于死地”的味道了!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短短的半个时辰,整个樊城烧死的、被毒烟毒死的魏军士卒已经超过万人!
可谁又知道,这场大火,其实才刚刚开始。
…
…
严畯懵了,他眼睁睁的目睹着这场大火,却无能为力。
曹仁早就不见了,赵俨也不见了。
严畯第一次体会到了这么极致、真实的世态炎凉。
引水倒灌襄樊时,他是座上宾,是严先生,是整个曹魏尊敬的人,可真到了大难临头之际,严畯…发现,早就没有人在意他了。
隐隐,严畯看到赵俨组织兵勇救水,隐隐…严畯看到曹仁好不容易集结起一支弓箭队伍,可惜的是…
火无法扑灭!
飞球…那在天穹中洋洋自得的飞球,寻常的箭矢怎么可能射落?
这就像是…以凡人之躯,对抗神明!
四面八方,都是大火,都是冲天的浓烟,而此时…乌压压的、遮天蔽日的飞球还在无情的洒落一个个燃烧瓶。
炸开,碎裂,然后是烈焰…喷射,席卷!
不断的有人变成火人,也不断的有人倒下,许多人都被烧的黝黑。
这种现在从曹仁、赵俨反击失利过后变得尤为明显,在极致的恐惧面前,所有魏军都开始惊恐的喊叫,他们想要躲避,却无处可躲,因为四处都是浓烟…都是大火,还有时不时从天上降下来的可怕瓶子。
巨大的浓烟将整座樊城覆盖…拥挤在城中的数以万计的魏军兵士,拼命的用湿布捂住口鼻,却依旧止不住的疯狂咳嗽。
他们已经分不清楚方向,原本…防范引水倒灌的船舶早已引燃了,他们只能往城外跑,可樊城两处城门,早就被堆积如山的沙袋给彻底堵住。
大火烧不掉沙袋,却能将沙子烤的炙热。
如此温度之下,魏军根本无法挪开沙袋。
原本防范汉水倒灌的沙袋,如今…却成为了困死魏军兵士的天然屏障。
“这该死的沙袋…这该死的沙袋——”
“谁能挪开他们啊——”
“啊…烫,好烫——”
每一个魏军兵士都无奈、无能、无辜的嚎叫着、痛惜着,他的眼中的光芒渐渐的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