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声隐隐,万籁俱寂。
卧房中的关麟跪坐在床上,聚精会神的展开竹简,一连两封…这是孙鲁育交给他的竹简。
其中一封,是孙权的“悔罪书”…
毫不夸张的讲,这一封“悔罪书”下,再不会有人因为孙权的死而迁怒于关麟,江东政权得以最稳健、最顺利的过度。
至于第二封…则是孙权写下的一条关乎曹魏的秘幸!
此刻的孙鲁育就跪在关麟的面前,她咬住嘴唇,露出了几许挣扎之色…
是啊,刚刚失去父亲的他,却要亲手将父亲遗留下来的这两卷竹简交给杀他父亲的“罪魁祸首”…
那么?又是罪魁祸首么?还是…对父亲而言,别样的解脱!
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
孙鲁育永远忘不掉,父亲临终前那大笑中的释然与洒脱…仿佛,这些年…唯独这一刻是父亲孙权最快乐的。
同样的,孙鲁育更忘不掉的是孙权最后别离之时,尤用唇语再告诫她的话。
——『好好的活下去!』
——『不要记恨关麟!』
每每想到此处,孙鲁育就忍不住低头望向自己的小腹。
她知道,父亲临终之际做的这些,是为孙家,是为他的故吏,可更多的却是为了他最疼爱的女儿啊!
正直孙鲁育遐想之际。
关麟收起了竹简,他有些惊诧,他感觉他的世界观都崩塌了,他抬头道:
“这些都是真的?”
孙鲁育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吟道:“马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公子,不该在这时候质疑父亲…”
“的确…”关麟缓缓的站起身,他又深深凝视了一眼那竹简,然后郑重的感慨道:“你父亲没有理由骗我,同样的,从这封悔罪书,从这份逆魏的辛秘见闻中…我能体会到,他对孙家,还有对你的爱!他或许不是一个好的上级,但一定是一个好的父亲!”
说到这儿…
关麟吁出口气。
人死万事皆空,所有的仇恨本也该烟消云散…
更何况他与孙权只是道路不同。
只是时局所致,不得不站立在对立面,站立在阴谋与算计,站立在你死我活的一面…
但这些,随着孙鲁育送上的那一杯毒酒,随着孙权饮下的那一杯毒酒…全都作罢了。
“我会给伱爹风光大葬,会依照他生前的侯爵之礼,选一处风水宝地,立碑建庙…让他受江东万民的祭祀,同样也会善待孙家!更会善待你…”
说到这儿…
关麟顿了一下,他再不停留,而是手握竹简向门外走去。
这竹简中…孙权揭露的辛秘之事太过不可思议,太过振聋发聩,关麟要招来陆逊、鲁肃一起好好的议一议。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有意思了!
可因为走的太急,手一抖,那一卷竹简掉落。
关麟本想去捡,孙鲁育抢先一步,迅速的捡起,然后高高的捧起,小心翼翼的递给关麟。
关麟淡淡的朝她点头示意,然后接过后,迅速的离开了房间。
反观孙鲁育,除了牙齿依旧紧咬之外…
在捡起那竹简之余,竹简上的一行字,准确的说是一个“名字”映入了她的眼帘。
——曹睿!
结合关麟方才吟出的话,孙鲁育这才知晓,父亲临终留下的秘闻,是关乎这个名字:
——曹睿!
是有关他身世的秘辛与见闻——
…
…
几架热气球高高翱翔于许都城的上空,这是关麟手下的飞球军,如今暂时编入傅士仁军中。
按照命令…
这些飞球兵要保证全天候翱翔于许都城的上空,密切观察着目之所及的一切。
也正是因此,从天穹上向下望去,如今的许都城…颇为热闹。
之所以这般热闹,倒不是因为…关羽与关家军入城,事实上,大量的关家军都驻扎在城外,关羽在傅士仁的引领下也只是走了一条道路。
绝不至于让整个许昌,东、南、西、北四城…均是如此绚烂的灯光,所有百姓全部出动!
真相只有一个!
——这是在演习…
准确的说,是满城百姓在傅家军的强制命令下,做某项“不测来临之际”的预演,因为要调动许都城内二十万百姓,规模不可谓不大,不空前。
起初,这些飞球兵在藤筐中还饶有兴致的去看。
可十天七次预演,每次都全城出动,大动干戈,这些飞球兵看着看着也就乏了…
索性不再观察下面,而是留下一个飞球兵站在藤筐边…观察周围,其它几个人则盖着被褥…凑到一起,闲聊了起来。
风,呼呼的刮…
又是夜里,这藤筐里冷极了,哪怕是有被子,可对于这些飞球兵而言,只觉得四面透风。
似乎…也唯有闲谈,能更快的消磨时间。
“傅将军这也是的,哪有十天演习七次的,每一次…还都是大动干戈…几乎整个许都城的百姓都要参与进来…直往地底下钻,也不知道傅将军怕什么?是我们有飞球,又不是那曹军有飞球!”
“别胡说,我可听说了,这可不是傅将军的命令,有人说…是咱们傅将军的三弟,是云旗公子寄信过来,要他这么做的…你们也知道咱们傅将军对这位三弟可谓是言听计从啊!”
“那不对呀…这飞球本就是云旗公子发明,由沔水山庄的黄承彦黄老先生、归降咱们的汉室宗亲刘晔刘先生合力完成…逆魏就没这图纸?怎么能造的出来?也不知道云旗公子怕什么?该每日惶恐的是他曹魏那边吧?比起他们,许昌城的百姓都能够安心睡大觉才是…怎么现在,反了…全反过来了!”
“不论如何…自打傅将军攻下这许昌城后,也不整军北上,也不积极训练,二将军在云旗公子的谋算下,整个江东都杀穿了,东吴都亡了…可这边还是止步于许昌城,整日除了这个演习还是演习…唉,即便是云旗公子的授意,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这演习能开疆拓土么?能中兴汉室么?”
俨然,这些飞球兵议论的焦点都集中在那十天七次的“防空”演习上。
说起这演习,无外乎是…傅士仁将所有许都城原本曹操下令挖掘的地窖彻底连通,然后建立起一座座“防空洞”,然后按照钟声发起预演…
只要听到钟声,不论百姓在哪?在何处…都必须第一时间进入这地窖之中。
违抗者,以罪论处!
起初,百姓们还觉得新鲜,就按照傅士仁的要求去做,可随着越来越频繁,争议之声渐渐地多了起来。
是啊…大家要干活啊!
要吃饭哪!
要做一些快乐的事情啊!
可你这钟声一响,所有人必须放下手中的事儿,强制进入地窖…
万一有百姓在做饭怎么办?万一有百姓正在商品买卖怎么办?万一男男女女搞在一起正在做羞羞的事情怎么办?
这些都是问题…
也因为如此,两次、三次…质疑的声音出现,四次、五次…抱怨的声音越来越多,乃至于到第六次…已经有人忍无可忍,大声辱骂傅士仁。
当然…傅士仁采取的是最简单、最粗暴的方法,直接把这些“闹事者”关押起来…
但,哪怕是这许昌城关押的犯人,也必须在听到钟声之际,配合牢吏进入最近的防空洞中!
毫不夸张的说…
第七次,今夜的第七次,还特喵的是夜深人静之时…不知道坏了多少人的“好事儿”!
自然,百姓们都有了一种“日了狗”的感觉…
集聚在心头的愤怒已经愈演愈烈,就要彻底爆发了。
“唉…想到俺新娶的媳妇,这大半夜的还要起床去那什么防空洞,真是日了狗呀!”一个飞球兵身子蜷缩在被褥里,不由得愤慨道。
哪曾想,就在这时。
“嘣,嘣…”
一连两声清脆的响动在天空中骤然响起,是响箭,因为距离这响声极近…这处飞球藤筐内的所有飞球兵都听得无比清晰。
“怎么…”
所有人都“嗖”的一下从被褥中爬出,迅速的立起…
却听得“嘣…嘣…”更多的响箭在天空中响起。
是…是外围友军的飞球。
而这连续的响箭传递的信号只有一个——敌袭!敌袭!
“敌袭?”
一名为首的飞球兵当即大声吟道,他双手牢牢的抓住藤筐的周围,仔细的看…郑重的去观察。
“在那边…”
这时,一名目光锐利的看到了什么,他指向那如磐黑夜中的天穹,却见得在不远处的斜上方,有无数光亮正在缓缓的向这边…向许都城的上空靠近,迅捷的移动而来。
这…
一时间,所有飞球兵目瞪口呆,那光亮,他们再熟悉不过,那是飞球下的火焰…而能缓缓移动的自然是数量庞大的飞球。
“魏…逆魏的飞球?”那飞球兵的头目喃喃张口,他尤是不可置信,还在呼喊:“飞球?逆魏也造出了飞球…”
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倘若曹魏制造出了飞球,那…对于这许昌城,对于这荆州兵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
“校尉…我们…”
“速速发出讯号,快…快告知许都城内——”
紧张、急促、茫然、担忧…
校尉的这一句话中饱含着的是五味杂陈!
是啊,眼看着敌人那数目繁多的飞球越靠越近,一旦…它们开始行动,许昌城势必效仿樊城,将沦为炼狱火海——
…
…
此刻的许昌城内,关羽、徐庶在傅士仁的引领下正往衙署方向行去。
关羽带的亲卫不多,只有两百人,傅士仁更是没有带一兵一卒…他亲自在前领路。
倒是。
整个许昌城的东城,出现在关羽与徐庶眼中的是许多百姓,他们井然有序的在兵士的引领下从各自的家门中走出,然后一个个步入地下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