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华说完,见何茂才久久不语,不由得阴沉着脸,阴森的语气说道:“老何,你莫非还想保住官位不成?”
何茂才悚然惊醒,不好意思地说道:“罪员不敢,只是……”他没有说下去,显然是不相信赵文华的承诺。
“哼,老何,东南何其重要,朝廷的财赋和漕粮都来自江浙,十几万大军云集,要是不抓住,还想睡好觉吗?有些绊脚石是一定要除掉的。”
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留下足够的想象空间。何茂才听来,就会认定严嵩要拿下东南,要对付王忬这些人,这么多年来,严嵩竖立起来的威望还是非常惊人的,在何茂才看来,严阁老要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到的。
听阁老的话,那就不会吃亏。
“赵大人,你只管问,罪员知道怎么说。”
赵文华一转身,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立刻回到了座位上,连续拷问了几个贪墨的案子,何茂才都如实交代,生丝的事件就夹杂其中,何茂才稀里糊涂承认了,又签字画押,再也没有改变的可能。
“哈哈哈,把犯官带下去,记得在朝廷定罪之前,务必要好生看管。”
“遵命!”
士兵拖着何茂才下去,这位还对赵文华报以感激的目光。这些年来,贪墨的案子并不少见,多数都能逃过死劫,最多流放而已。幸好自己还有小金库,狡兔三窟。就算以后当不成官老爷,做个富家翁还是没问题的……
何茂才丝毫没有察觉赵文华的险恶心思,还在做着美梦。赵文华马不停蹄,把相关人员找来。录好了口供,坐实了何茂才贪墨织造局生丝的事情。只要这个案子送上去,嘉靖一定暴跳如雷,何茂才有九条命都逃不过去。剩下的就是怎么泼脏水了,这个赵文华很擅长,他找来何茂才的师爷幕僚。一顿威逼利诱,弄到了口供,把勾结倭寇,出卖军情的罪名安到了何茂才身上。
至于郑永昌,要说他无罪,只怕上下都不会答应。赵文华只是说他收了何茂才的银子,贪鄙无能,要求罢官革职,追缴赃款。
有了一个按察使和巡抚,案子也算有了交代,不过一想到浙江百姓群情激奋的可怕样子,赵文华还有些后怕。
“看来应家也不能姑息了!”
他想了半晌。把应家和倭寇来往的事情和王忬遇袭切开,说他们没有谋杀总督的打算,只是和倭寇进行走私生意,罪不容诛,抓获的应三元等人悉数斩立决。应三元是应大猷的远房亲戚,身为尚书,难辞其咎,调任南京。以示惩罚。
损失一个刑部尚书,对严党的打击很大,不过还在承受范围,毕竟严嵩羽翼众多,底子深厚。赵文华仔细看了又看,发现没有任何漏洞。这才带着奏本前往总督府,还要安抚住王忬,取得他的认可。
……
总督衙门,王忬的病房。
连日喝苦药汤子,王忬只觉得生无可恋了。
“李太医,咱心照不宣,老夫能不能不喝?”
“不能!”李时珍板着脸说道:“李某不敢说医者父母心,可是也要对得起诊金。你虽然没有外伤,但是早年苦读,中进士之后,又担任巡按御史,在九边历经风霜,已经攒下了病根儿。要是现在不知道好好调理,等到几年之后,百病齐发,瘫痪在床都有可能!”
嚯!
这下子可把王忬吓到了,只能闭着眼睛,把碗里的药都喝光了。李时珍转身离去,一个家丁突然跑了过来,将一份拜帖送给了负责看门的杨安,扫了一眼上面的官衔,他就一阵头晕眼花,险些摔倒。
“兵部尚书,右都御使,奉旨总督江南、江北、浙江、山东、福建、湖广诸军……”
杨安掰着手指头算算,大明加起来两京一十三省,乖乖,这位就管了六个省,而且还是最富庶,人口最多的。除了嘉靖之外,简直是二号皇帝。杨安都不知道迈得哪条腿,将拜帖送到了王忬的面前。
王忬一见,也吓了一跳,急忙躺好,让人把对方请进来,同时告诉杨安,把唐毅叫过来,这些日子王忬已经习惯了有唐毅在身边。
不多一时,一位老者笑吟吟走了进来,此人有六十出头的样子,精神矍铄,走起路来带着风,他刚进入病房,王忬就挣扎着起来,伺候在一旁的唐毅塞了三个枕头,王忬靠着床边,勉强坐起。一脸愧疚地说道:“张部堂,晚生王忬不能见礼,还请大人恕罪。”
来人正是新任的东南总督张经,老头江湖地位太高,别说王忬,就算是徐阶面对他都是小辈儿。不过张经并不倚老卖老,而是十分客气地笑道:“王大人不必多礼,老夫刚到杭城,此次过来,就是想看看王大人可否恢复了?”
张经语气和蔼,可是一双老眼闪烁寒光,简直能把人看穿一般,王忬不由得心里发虚。
“部堂大人,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晚生身上的伤无所谓,可是这心里的伤太深了!”
此话一出,倒是说得张经心有戚戚焉。
“身有大功,反受其咎。古往今来,不在少数。就拿阳明公来说,不正是如此吗?王大人不必太过挂怀,老夫既然到了,就断然不会让恶徒逍遥法外。”
“如此多谢部堂大人!”王忬故作艰难,拱手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