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果果的利诱,鄢懋卿是哪根弦搭错了吗?
显然不是,鄢懋卿先前被赵贞吉给吃得死死的,总结经验,就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东南都是心学的天下,赵贞吉又是徐阶的学生,他一来,明里暗里就有一大帮人捧场。
而鄢懋卿呢,他是严嵩的干儿子,天生和这帮人不是一路货。
最让鄢懋卿愤恨的是胡宗宪!这丫的从巡按超擢巡抚,再到总督,都是严党的功劳,可是他呢,明面上是严党的人,可是和谭纶一班心学门人走的很近,而且遇到了大事,胡宗宪总有自己的主意,并不听从指挥。
就拿这一次来说,拿出了天大的篓子,鄢懋卿已经发动人员攻击赵贞吉了,可是胡宗宪不但不出手,还和赵贞吉密会,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鄢懋卿恨得牙根痒痒,可是呢,他也清楚,自己孤身一人,没有帮手死不行的,胡宗宪不可靠,那谁能帮他呢!
想来想去,鄢懋卿就想起了唐毅,这小子当初挡了赵贞吉,可见他和徐党还是有冲突的。如果能把他拉过来,就等于把唐慎拉过来,鄢懋卿在东南的处境就完全不一样了,一手握着乡勇,一手握着市舶司,简直倚天屠龙,所向睥睨啊!
至于往日的仇口,在官场上混吗,有什么放不下的!再说了,只要利用这一次弄倒了赵贞吉,顺带把徐阶整垮了,严党就彻底一统朝堂。到时候再去整治唐毅,还不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说起来可笑,唐毅和胡宗宪的处境真有些相似之处,徐党认准了胡宗宪是严党的人。恨不得把他置于死地,而严党又觉得胡宗宪不够贴心,双方别别扭扭。
唐毅呢,他算得起是正牌的心学门人,自然要划到徐党一边,可是徐党又看不上他。弄得鄢懋卿都想趁虚而入。
所以出现这种局面,说穿了就是一个问题,因为两党争斗,非友即敌,朝堂上给中立派的空间越来越小,想要做事变得越发困难。可以想见。随着严党和徐党蓄势待发,决战的时间越来越近,给唐毅左摇右摆,纵横捭阖的空间也越来越少。
唐毅沉思一下,突然略带自嘲地笑道:“鄢大人,下官年纪轻,经验少。入仕以来,就凭着对陛下的一颗忠心做事,有些时候实在是欠考虑,也得罪了一些人,只怕回头不容易啊!”
这话听起来像是服软,可是仔细一咂摸,却也是软中带硬,唐毅是嘉靖看重的人。可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小角色。
鄢懋卿微然一笑,“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要说起来大家伙都是给陛下做事的,行之你这样的大才谁都会重用的,有我鄢懋卿在,你只管放心就是!”
这位把胸膛拍得啪啪作响,唐毅心里头暗笑,就凭你的小胳膊小腿,也配让唐少爷抱?真是不知好歹!
不过暂时还要把戏演下去,唐毅想要弄清楚,这家伙要怎么出招。唐毅装得诚惶诚恐,起身施了一礼,“多谢鄢大人照付,下官感激不尽了。”
“好说,好说!”
鄢懋卿心里这个乐,小阁老啊,小阁老,看看怎么样,这小子向我低头了!突然鄢懋卿涌起了一股恶趣味,听说土匪强盗入伙,都要交一份投名状。唐毅要加入严党,也要办点事情,可是办什么好呢?
“对了,行之,本官刚到泉州的时候,老匹夫赵贞吉阻挠,本官只拿到了一半的资料,还有一半在赵贞吉的手上,就劳烦行之帮本官取回来。”
唐毅沉吟一下,故作为难地说道:“鄢大人,那些罪证关乎重大,多少人的性命都在里面呢,我怕赵大人不会轻易答应。”
鄢懋卿呵呵一笑,“他不答应又如何,就凭他,还能保住什么人,如今的东南是我鄢懋卿说了算!”
这位大言不惭,顿了一下,提笔写下了一份手谕。
“行之,你拿着本官的手谕去,如果赵贞吉敢不答应,你也不要和他冲突,回头写一份弹劾他阻挠办案的折子就行了。”
鄢懋卿这家伙的确够阴险够毒辣,让唐毅去,赵贞吉答应了,等于向小辈儿低头,面子里子都丢光了,不答应,让唐毅弹劾他,投名状也算坐实了!
鄢懋卿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只是他没有发现,唐毅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非比寻常的决然!
“鄢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不辱使命,把东西取来。”
“好,只要拿回来,就送到望海楼,保存起来。”
“遵命!”
从鄢懋卿的行辕出来,唐毅直接来到了赵贞吉的住处,老夫子此时正在挥毫泼墨,唐毅偷眼看去,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赵贞吉与那位著名的状元杨慎并称“蜀中四大家”,无论诗文造诣,都是当世头一排的人物。书法更是铁画银钩,力透纸背,有人千金求字,只是老夫子清廉自守,从不轻易给人写字。
但是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第一笔落下,唐毅就屏住了呼吸,舍不得错过一个细节。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老夫子写的是文天祥的《正气歌》,唐毅早就烂熟于心,可是看赵贞吉写来,每一个都仿佛活了过来,张牙舞爪,狂放疯癫,诉说着那一段悲壮的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