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尚贤很想大哭一场,怎么就那么糊涂,以为仗着是衍圣公,就跑去状告孙鑨,这可倒好,从一开始就被人家算计了。
什么捉拿孙鑨,根本是演戏!
孙鑨拿下了,民怨沸腾,本来是他和孙鑨之间的事情,瞬间演变成百姓告他的状,接着又好死不死,让孙鑨查自己,这不是往死路上逼自己吗?
孔尚贤肠子都悔青了,“唐阁老,你不能这样,我,我和孙鑨有仇,他会挟怨报复,不可以啊!”
唐毅把脸一沉,“衍圣公,您这话就不对了,圣人苗裔,行为表率天下,德望布于四海,真金不怕火炼,我相信不管是任何人,都不会找出衍圣公的错误的。让孙鑨调查,才能更加证明清白。”
唐毅不管面如死灰的孔尚贤,转头对孙鑨说道:“孙大人,你要清楚,衍圣公一案关系重大,一定不要文过饰非,粉饰太平。凡事都要以孔老夫子的教训为依归,我辈奉之为圭臬的圣人教训,与孔家另有不同,那可是他们的祖训,不得违背!凡是有欺凌百姓、鱼肉乡里、霸占土地、害人性命、枉法徇私、舞弊欺瞒……种种罪行,都要严查到底,公诸天下,你记住了,你这么做,不是忤逆圣贤,相反,是替孔老夫子挽回名誉,整理家门,放手施为,朝廷,陛下,还有内阁都会支持你的!”
这话再明白不过了,简直是办理孔家案子的指路灯,通行证,孙鑨一下子就有数了。
“请元辅放心,下官一定清查到底,尽快拿出结论,绝不姑息养奸!”
孔尚贤,这回你可跑不了了!
把我弄到大牢里面,虽然关了不到两个时辰,可是依旧是下了大狱,不让你关一辈子,我就把名字倒过来!
“衍圣公,跟着下官走吧!”孙鑨呲着白牙,笑呵呵说道。
孔尚贤眼前一黑,双膝发软,直接瘫在了地上。
……
孔家的案子其实不复杂,孙鑨在山东多年,早就查的七七八八,以往是没人敢动,孔家才肆无忌惮。如今有了圣旨,有了内阁的全力支持,还有什么说的,很快就拿出了结果。
就在隆庆离开山东之前,案子就清楚了。
朝廷累年赏赐孔家的田产在二十万亩左右,而孔家实际拥有的田产超过四百万亩,是不折不扣的山东第一个财主,田产遍及五个府,二十余县。就拿曲阜来说,从上到下,除了衙门之外,怕是每一寸土地都是孔家的,所有人都给孔家打工。
除此之外,孔家还有庞大的生意网络,整个山东超过三分之一的商行背后都有孔家的股份。
他们豢养数以千计的打手帮闲,凡是有百姓忤逆孔家,他们私设刑堂,打死打伤人命是常有的事。
甚至地方官府谁不听从他们的话,也会被残酷报复。
简单说,孔家就是地方一霸,还是超级恶霸!
各地推行清丈田亩,唯独山东最为落后,毛病就出在了孔家身上。
“真是岂有此理!”
隆庆气得大拍桌子,把手掌都拍红了。
“唐师傅,孔家的财产怕是有几千万两银子,当真是富可敌国。可恶的是孔尚贤不但不知道收手,还利用每年朝见的机会,携带商货进京贩售,运费还要朝廷的驿站承担,他还要不要脸皮?”
尽管早有准备,唐毅也被孔家的情况吓了一跳。
山东出了孔圣人,是大幸,可也是大不幸,孔家的子孙,绵延几十代,触手遍布齐鲁大地,究竟有多少百姓被他们逼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已经不可考证了,总而言之,这个大家族的祖先有多辉煌,后辈的罪恶只多不少。
“陛下,臣身为读书人,也自惭形秽,孔府如此,实在是让人不齿。”
“师傅,你的意思,要如何处置孔家?”
“臣以为就算千刀万剐,也是罪有应得,不过顾念孔圣人脸面,暂时将孔尚贤囚禁在凤阳府吧,其余孔家支脉,得到的朝廷封赏,隐蔽官员,一律追回,从此之后,孔府子孙和寻常百姓,没有任何区别,朝廷设置一名祭祀官,全权负责孔府内外事宜,衍圣公一脉仅仅充作门面,享有朝廷优待,却不再拥有任何权力。”
唐毅下手还真够黑的,这个方案相比派驻王府长史,管理各地藩王,还要彻底,还要干净利落,从此之后,衍圣公只是一个好听的名头,摆在台面上的吉祥物。
的确够解气的,奈何天下士人该怎么看?会不会激起众怒?
“师傅,朕记得太祖爷当年,要取消孟夫子配享文庙,毁禁《孟子》一书,结果尚书钱唐拼死力争,血溅午门——眼下动了衍圣公,会不会沸反盈天,群起而攻之?”
唐毅信心十足,“陛下多虑了,臣以为不妨就看一看天下士人,究竟会怎么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