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氏祖宅。秋日之下,原本温暖的感觉似乎消散了一些。陆思凡这一次没有如先前一般随意作答,而是十分慎重的考虑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一字一顿的道,
“太守哥哥应当知道,爹爹不是个蠢人,但却应当不知,他还是个极念旧的人,也是个极固执的人,自我有记忆时起,就记得无论去到哪里,他和娘亲的床榻旁总会放着一只挺大的青花瓷杯,里面放着清水,夜晚入眠前他喝上五口,留在其中剩下的不多不少就是半杯,清早时候,续上半杯热水,全都喝掉,就这么一个习惯,他日日不停的坚持了几十年,哪怕在外行军,也从没变过。”
“有时候实在不方便,娘亲就会劝他,差了几日也不打紧,谁还能因为换了个杯子喝多喝少了一口水就怎么样的?”陆思凡嘴角弯起,好像回忆起什么样的画面,
“爹爹就会说,人生在世,很多东西选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改了一天也是改了,谁劝都没用,他的行囊里,总有一个精致坚固的匣子,里面就放着那青花瓷杯。”洛川看向窗外的秋日,蓝天上,白云轻动,
“那青花瓷杯,是他送的?”
“不是,是爹爹年轻时候和洛叔叔去苍颜,一起买的,一人买了一个,”陆思凡笑着摇头,
“太守哥哥,爹爹这样的人,既选了做离郡的臣,就绝不会再接其他人的旨,无论对方是谁,我曾听外面有好事者喊他军神,在那些人的心中,好像陆东风就该是个老谋深算工于心计的人,但只有我们自己才知道,他只是个简简单单的,甚至在想很多事情的时候比普通人还简单的普通人。”洛川看着远处的蓝天,澹澹道,
“你知道嘛,有时候我在太守府宫里,在那大湖边,就会想,在他刚登位的那些年,南夷北上侵扰南疆还是常态的时候,为什么他就能安安心心的待在太守府宫里,不去南疆边境上看看,而我,却实在忍不住想要一次又一次的南下太明,去到百通,甚至身处群山之中,站在关隘的城墙上,实打实的看见了那些妖物兽潮,才能觉得踏实?”陆思凡轻轻摇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洛川却没有给出那句问话的答桉,
“他是幸运的,陆将军也是,”他盯着远空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扭头看向仍在看他的陆思凡,微笑道,
“你先前说的事情,我都信,但有一点我其实不太认同。”他看向南方,那里该是太明城的方向,
“陆将军是为洛天恩守南疆,是为了离郡百姓守南疆,也是为了大鼎人族守这个南疆,这些年,太明男儿在他的带领下杀了多少兽,斩了多少妖?为此又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区区一个镇国大将军,我离郡军神陆东风,怎么就当不起了?!”陆思凡眼睛里立刻便满是泪水,她张开嘴,想要再说些拒绝的话,却根本说不出来。
洛川不再看她,而是看向窗外,
“那圣旨我看了,写得不错,我在那枚皇帝玉玺的前边,盖了离郡太守的印章,我此次来找你,是要你派了陆家的人,将这圣旨给我带回太明,亲手交给陆将军,告诉他,这镇国二字,我不仅是给了他,更是给了整个太明军,给了所有曾经披着太明铠甲战死南疆的勇士,给了所有太明的百姓!让他务必收下。”陆思凡缓缓起身,盈盈下拜,
“民女陆思凡,替爹爹陆东风,叩谢太守大人恩德,”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仰起头,一双泛红泪目迎上洛川低头看来的目光,
“只是太守哥哥,这镇国大将军一职,单论朝堂排位,甚至高于太守半品,爹爹如何能......承受得起啊......”不远处陆小白见陆思凡忽的跪下,便也跟着跪下。
洛川起身,也没将陆思凡扶起来,而是蹲在她面前,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
“你们哪,总想着陆将军当了镇国大将军就比我高了半品,许多事情便麻烦大了,就不能想想,陆将军可以晋升,本太守就没有高升的一天?”便是以陆思凡的聪慧,一时间也被洛川说得呆住了。
洛川拉着她站起身来坐回到椅子上,她才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般勐地瞪大眼睛看向洛川,随即又像是受了惊吓一般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