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三个问题,虽然不足以拼凑起前世的全部一生。
但影响了她人生节点的几件大事都被圈了出来。
慕遥夕看着站在冰天雪地里静默的流着黑色眼泪的女子,欲言又止,她张了张口,所有话语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先入为主的概念被打破,慕遥夕没想到自己一直鄙夷的对象,居然就是前世自己,难怪她的笑容是那么的嘲讽。
骂她也算是变相的骂自己。
而当立场产生了变化后,慕遥夕的心情也发生了微妙的转变……这时候该说同情么?
“同情?”前世浅浅的笑出声:“倘若说这世界上有谁最不该被同情,那一定是我。”
她抬起手,擦去眼角的墨痕。
她和慕遥夕都很清楚,自己并不是最为悲惨的那个。
她其实得到了很多。
在那样的乱世中,能以小乞丐的身份长大就已经万分不易。
“你的运气的确很好,能遇到那样的一个人。”慕遥夕轻声说:“如果我是你,我会不顾一切的去拥护他。”
“你在轻蔑我么?”前世一边哭一边笑。
“如果这会让伱好受一些的话。”慕遥夕毫不动摇的注视着对方。
“通过苛责来让自己解脱,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心理安慰。”前世自嘲道:“我还不至于要从未来的自己这里寻求一点心灵上的慰藉,悔恨这枚毒药已经蔓延到了全身,无药可救。”
慕遥夕停顿了几秒后,抬起眼角继续问:“还有很多细节,你没告诉我……是什么把你们推到这一步的?”
“哪一步?”
“生离死别。”慕遥夕咬着舌尖说出了这四个字,听着就很痛。
“嗯,应该是一开始吧。”前世转过头,看向那条巍峨的龙王爷:“当时的我们太小,随着他说出了‘代价由我来领受’的时候,这头大限将至的龙就已经做出了选择,它夺走了他的眼睛,却将自己的金丹龙珠留给了他;它将我放逐到了千里之外,却送给了我一分足以活下去的力量。”
前世摊开手掌心:“我的力量源自于龙王的诅咒,这让我获得了足以操控流体的力量,只要混入了我的一部分,任何流体都可以随意操控。”
“操控流体……”慕遥夕说:“这就是我继承的力量的真实本质?”
“是不是本质我不清楚,毕竟英灵之理的构成会更加复杂一些,这份力量也随着我的实力突破而产生了数次变化,那头龙王的确给了我一份很大的礼物,至少保证了我在成为魔头的道路上一帆风顺。”
前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脑袋:“但对应的,诅咒的另一部分,则是极大程度的影响了我的神智,我那时候太小了,修为境界都远远不足,浑浑噩噩,每天数个时辰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常一觉睡醒就站在血泊里,四周都是死人和尸体。”
“而奇妙的是,我也不觉得害怕,渐渐的也习惯了,捡起那些尸体上的钱财和武器,靠着捡尸体的方式独自一人挣扎的活下去。”
“然后不到十五岁,就已经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魔道疯子。”
眼神闪过一丝怀念,她淡淡道:“我其实不讨厌那段时光,因为没什么目标,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四处漂泊罢了,没有烦恼,也什么都想不起。”
“年轻的时候,无所畏惧,因为清醒的时候不多,那时候只想着每天多看一看新鲜的世界。”
“长大后,懂了很多道理,才开始明白,原来这世界是残酷而鲜活的,并没有那么美丽。”
“渐渐的,我开始害怕一个人活着。”
“生活对我不再有趣,只剩下为了活命而选择生存的必要,每天活在厮杀之中,晚上睡着后甚至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你能明白那种空虚感么?”
慕遥夕回答:“你被孤独追上了。”
“是啊,孤独……”前世呢喃着:“为了驱散孤独,为了不被它抓住,我做了很多事。”
“人活着或许没什么意义,而寻找意义就是让无趣的人生变得有趣的唯一解法。”
“随着境界和实力的提升,我隐隐的记起来,自己应该是在找一个人的,可我想不起来他是谁……为了知道我到底在找寻谁,也只能去追求力量,那也是我从孤独中逃离的唯一办法。”
“然后你找到了吗?”慕遥夕低声问。
“找到了。”前世的语气变得无比的虚无缥缈,她握紧拳头,一拳砸在了那扇山水画的屏风上,整个空间被击碎出一道缺口,裂缝朝着四周扩散,崩裂蔓延而出,紧接着是一片漆黑的场景。
满身鲜血的女子跪在地上,拥抱着已经死去的人,喉咙里发出干涸而沙哑的嘶吼声。
“然后,也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