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宫真昼自从记事起开始,就已经看不见了。
视觉是人类获得信息情报最多的感官之一,一旦缺少了视觉,整个世界对她而言就是危险的。
哪怕是其他人能够欣赏的美景,夏日繁花、秋日落叶、冬日飘雪、春季复苏……那些景色她都不知晓。
因为分辨不出颜色,因为只听过诗句和文章,那些东西在她的感官中只存在想象。
哪怕是获得了天眼,她仍然无法理解那些单调的线条到底存在什么样的令人着魔的美。
因而,雨宫真昼认知中的世界和常人理解是不同的,它十分的单调和苍白。
而这一点,也体现在了她的剑上。
每一名剑豪的剑意都是独一无二的,其剑意延展出的剑域也不可能存在重复性。
那必然是经历过某些事,在灵魂中留下深刻印象或是深刻伤痕。
她的伤痕本身,源自于她的缺陷。
源自于她对世界的认知。
因而,在雨宫真昼的认知里,这个世界就是点与线构成的几何图案,它没有颜色或者轮廓,就是纯粹的一幅幅简笔画。
而线条这个东西,注定是脆弱的。
既然是脆弱的东西,就可以被斩断。
剑豪乃剑客的第四境,而剑客是用剑的达人,剑是杀人的兵器,剑术是杀人的技艺,哪怕再如何美化,剑豪的剑意还是要落实到‘斩杀’这个行为上来。
其他的剑豪,或许会因为感受到许许多多的春秋美景,看过冬雷震,看过大雪封山,从而产生了一丝明悟,因而感悟出了足以斩开雷霆的剑意。
可雨宫的剑完全摒弃了那些花哨的感知,她的剑是单调的。
所以剑意也是单调的。
因为单调,所以也纯粹。
她挥舞的剑,在剑意的加持下,会变得极其的‘轻薄’,就像是火柴人手里的那一根线条,而如此细腻的线条在挥出的瞬间就拥有了斩碎一切的能力。
用‘无坚不摧’这四個字来形容,或许不算合适。
那不是坚固与否的问题,而是坚固这个词汇对她已经不存在了。
好比物理学不存在了一样,往后不再有任何人能撄其锋芒。
哪怕是同等境界的剑豪,都会被她在那单调而简约的点线组成的世界中,连人带兵器的一刀斩成两断。
这便是极致的‘以无厚入有间’。
这样的剑,其实是无数剑客梦寐以求的无敌之剑。
不会被任何防御、进攻阻拦的剑,这是何等恐怖?
简直就是将瀛洲剑客的进攻美学贯彻到了极致。
这一剑不论你接不接,用什么角度什么姿势来接……只要我出手命中,你就必死!
这是任何剑术刀法都无法企及的巨大优势。
所以雨宫真昼并不是挡下了周边所有人的攻击,她只是将这些人连同他们进攻的手段一同切断粉碎了而已。
从今往后,她的眼里,不再有防御,不再有弹刀,不再有肉质。
每一刀每一剑都是切肤入骨,飒爽两断。
只不过……
深深了解到了这一点后,雨宫真昼却对自己的剑豪境界给予了‘何等无趣’的评价。
之所以谈及‘无趣’二字。
是一种自嘲。
而不是一种自负。
因为这样的剑,在她自己看来,不过是稍稍锋利了一些而已。
就像是一个人一直期望自己到底会获得了什么样的超能力,便很努力的锻炼身体,如此苦苦锻炼了六年时间,他发现自己的超能力是‘根据锻炼总时长来变强’。
不是不够强大,而是不够有趣,和预想中的不符合。
简单粗暴固然很好,但这样的超能力不能飞也不能左零右火雷公助我。
眼睁睁的别人玩的花里胡哨上天入地,而你在健身房里挥汗如雨怒干了三罐蛋白粉。
这便是无趣。
如此无趣的剑客第四境,却阻碍了她足足六年时光,雨宫真昼幽幽叹息亦是人之常情。
可终究,超凡第四境是建立在自身基础上的高楼大厦,从未见过大海的人自然画不出大海来。
雨宫真昼幻想都幻想不出来的东西,她自然不能拥有,这样一把单薄而无趣的剑,就是她在六年后抵达的极致。
唯有直面过其锋芒的人,才会深刻的意识到什么叫做可怕。
她嫌弃它,就像是嫌弃留有缺陷的自己;
敌人可不会嫌弃,连嫌弃的资格都没有。
所有人看到那一线寒光推进过来,自己就已经断绝了呼吸。
削铁如泥的剑从根本上终结了兵击的所有战术,当你的刀都一触即溃时,这一战还有什么胜算呢?
于是,听到的只有那一声声刀吟。
雨宫真昼就这么走了过去,刀划破空气,剑斩开白雾,气流搅动,夜幕下的黄泉峡谷,一声声回荡着残响。
人如草芥般倒下。
之前还来势汹汹想要杀光武家众人的华族们,此时已经死的不足百人。
站在后排的一些,已经扭头逃出了黄泉峡谷。
他们不敢面对。
就连峡谷内的厮杀声也渐渐平息了。
武家的人停下了刀,是因为华族们先一步丧失了斗志和战意,一些杀手更是直接举起双手自行缴械。
在巨大的实力差之前,一点突破,然后兵败如山倒。
藤原智宏此时峡谷出口位置,他被自己的家臣带到了上方。
两条腿已经被斩下,全靠着家臣拼死把他救了出来,扛着半残的躯壳冲向峡谷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