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见赤梼摇了摇头,重新坐下,拿起酒壶摇了摇确认里面还有残酒,便径直将酒壶嘴对着口将残酒一饮而尽,看了看老旧的陶酒壶:「幸好酒壶我没用唐人的,不然估计也会被老婆拿出去换金沙!」
喝完了酒,迹见赤梼有些兴致索然,正准备回里屋休息,便看到妻子又从外间进来了,满面都是自得之色,冷哼了一声:「你不是送杯子给苏我赤兄夫人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人家就在外头的牛车上等候,当然快了!」迹见夫人白了迹见赤梼一眼:「怎么了?嫌弃我老了?不想看到我了?那好,我出去就是了!」说罢做势便要出门。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迹见赤梼赶忙拉住妻子:「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随口问问,你怎么就生气了?」他又赔小心说了不少好话,夫人方才转嗔为喜:「夫君,我有知道你停喜欢那个唐国酒杯的,可人家出了啥价钱?一斤金沙呀?不应该卖吗?」
「该,该卖!」迹见赤梼赶忙答道:「只是何必连我这只正在喝酒的也卖掉?反正你不说人家也不知道还有一只在我这里,那只能换半斤金沙也不少了!」
「只卖一只?」夫人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着迹见赤梼:「你搞清楚了,是一对杯子人家才出一斤金沙,若是只一只,人家能出一两就不错了。」
「两只出一斤金沙,一只只肯出一两?还有这种事情?」迹见赤梼愣住了。
「哎,和你这人解释起来真费劲!」夫人叹了口气:「苏我赤兄夫人买这对杯子是拿来送给一对新婚夫妇当成贺礼的,当然要成双成对,就一只咋送的出手?」
「哦哦,还有这等事!难怪!」迹见赤梼笑了起来:「对了,苏我赤兄夫人有没有说过这是送给哪两家贵人联姻?」
「她没说,我自然也没敢问!不过能让苏我赤兄夫人亲自留意挑选礼物的,即便不是皇族也是顶级的大豪族!」
「这倒是!」迹见赤梼笑道:「就是时间有点不凑巧!」
「你就别管这些有点没得了,你待会收拾一下,明天晚上出去找个地方住一宿,后天早上再回来吧?」
「啊?」迹见赤梼完全被老婆弄糊涂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干嘛要我明晚要出去住呀?」
「苏我赤兄夫人刚刚看了这对杯子很满意,听说家里还有一些唐货,就说明天晚上会带几位相熟的夫人一同来看看。她们身份贵重,你还是预先回避一下比较好!」
迹见赤梼闻言大怒,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们要来看货我最多晚些回来便是,何必要赶我去外面住?」
「哪个是要赶你!」夫人见迹见赤梼生了气,口气转软了几分:「苏我赤兄夫人和她的朋友们来又不只是看唐货,我还要好生招待她们,也不知道她们会呆多长时间,你若是中途回来撞到了只怕不好。再说若是我能接着这次机会能与她们扯上关系,你也用不着继续当这个舍人了吧?」
迹见赤梼听夫人这么说心中一动,日本当时的官员升迁要么拼爹,要么就凭抱贵人大腿,像迹见赤梼这种要钱有钱,要武艺有武艺,在出云国也有不小势力的地方豪族如果没有贵人提拔,再当个几代人舍人也不奇怪,而如果真的如夫人所说的能够通过这次搭上苏我赤兄这条线,往上爬个三五级还是没问题的。
「也好,那我明晚就去侍所值夜一宿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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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原宫。
王文佐一身绯色蜀锦,繁密的章纹在阳光下显得尤为华贵,愈发承托出他高大的身材,头顶的玄冕垂下的垂下的五旒随着宣诏声轻微的颤抖,遮挡住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
「……倭本
海东属国,无知顺逆,为女干人所惑,起倾国之兵,出兵于百济,启衅于王师,然一败于熊津、再败于任存、三败于周留,十万余众尽没,白江为之不流,归国之众十不能一!非天意何为?」王文佐念诵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用眼角余光扫了扫跪在地上的中大兄皇子、大海人皇子、琦玉皇女以及其他倭国皇族贵胄,只见其大多数人脸上并无喜怒,方才继续念了下去。
其实长安发来的这份诏书话说的还是很有政治水平的:首先给倭国定了性——本海东属国;然后又说是不知道顺逆,为女干人所惑才出兵百济,这就把倭国定位为无知小儿,从犯的地位,那这里的「女干人」是谁呢?当然是以扶余丰璋为首的百济逆党啦!然后指出倭人出兵百济后的结果:分别在熊津、在任存、在周留三次都惨败。
当然长安的笔杆子也知道倭人出兵没有十几万,但从古至今搞宣传的都是要吹牛逼的,依照曹公的说法大汉的惯例是斩获以一当十的,倭人出兵四万多夸大到十万也就夸大两倍多,已经算是很有良心了。这仅仅是因为唐军战斗力碾压倭军吗?不,不,不,在中国古代的外交圈这么说只会被人笑话没文化。倭人失败的原因是因为你们忘记了自己的本分,被女干佞迷惑,妄自动武,激怒了上天,于是上天降祸于你们,唐军只不过是代天行罚,顺应天意,所以你们才三战三败,全军覆没。你看这么说就含蓄有品位多了吧?
既然前面铺垫好了,接下来就顺利成章了。上天有好生之德,用兵之道,苟在制敌,岂在多杀伤?长安那位起草诏书的笔杆子先引经据典,炫了几段文,然后表明大唐的意图:当初唐与倭国的冲突是因为一小撮百济女干人的挑拨离间,只要倭国能够交出这一小撮坏分子,承认自己是大唐的恭顺属国,已经发生的那些事情可以就此揭过了,那些在百济被俘的倭人也可以交还。如若不然,王师一至,玉石俱焚,后悔莫及。
饶是王文佐进门前嘴里就含着两粒腌梅干,念完这长长一段都觉得口干舌燥,精疲力竭。那位起草诏书的仁兄用了一大票排比句和许多拗口偏僻的典故,王文佐预先准备了几天都差点好几次当场卡壳,偏偏这种事情又没法推诿给别人,只能身为抚慰大使的自己亲自去宣读。
「微臣死罪!」中大兄皇子俯首磕了三个头,与大海人皇子、琦玉皇女三人一同上前,从王文佐手中结果诏书,然后交给一旁的侍卫供奉起来。
宣读完诏书,王文佐吐出一口长气,虽然接下来还有不少事情,但自己总算可以把身上那件看起来很威严庄重的蜀锦朝服换掉了,换成比较轻便舒适的公服,不然那玩意穿在身上,半天下来什么都不干都要去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