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薛仁贵笑道:「此番出兵,英国公才是行军大总管,我等都是受他节度,自然不能擅权。不过这征讨新罗之事,名实戒备,有大利于国家,着实是一招好棋,若是换了我,肯定是同意的!」昘
契苾何力微微点头,却没有说话,他走到窗口,俯瞰着下方宽阔的街道、无数房屋、顶端可以供四匹马并行的宽厚城墙,突然道:「王都督,你知道吗?就因为这一战,哪怕是千载之后,你的名字也会留于史册之上,为无数人诵读传颂!」
王文佐一愣,旋即笑道:「留名史册之上又不止在下一人,二位定然也会名列其中!」
「那也是沾了你的光,至少这一次是的!」契苾何力笑了笑:「王都督,多谢你了!」
听到契苾何力的第二次道谢,王文佐有些困窘,还没等开口谦谢,契苾何力便对薛仁贵道:「薛将军,当初你跟随先帝出征辽东,以骁勇屡立奇功。先帝曾言:寡人旧将多老,难堪阃外之寄,每欲拔儁后进,莫如卿者,今不喜得辽东,喜得卿也。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你我也都老了,我看到王都督,便想起了当初的你!」
「国公说的哪里话!」薛仁贵笑道:「我如今还能一箭贯穿五甲,虽不能和古人相比,但如何敢称老?倒是王都督少年早达,比我当年强多了!」
「一箭贯穿五甲,薛将军果真是当世养由基呀!」王文佐吃了一惊,薛仁贵的善射之名他也听说过,但看他现在这样子少说也奔五的人了,还能有这个臂力,着实是了不得,冷兵器时代能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果然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非人类。
见王文佐如此惊叹,薛仁贵也有几分得意,摇头笑道:「不过是临阵冲突的匹夫之勇,没法和王都督的韬略相比。你上次回长安为太子组建马球队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了,确实是大将之材。再过十年,大唐的东边就要靠你了!」昘
「哪里,哪里!」王文佐只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都笑的有些发酸了,若按照他自己的本意,既然正经事情都说完了,那大伙就各回各家,各自忙自己的事情,虽说仗已经差不多打完了,自己手头上要处置的各种事情还是堆积如山,恨不得一个人当三个人使,但偏偏无论是薛仁贵还是契苾何力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自己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的敷衍还是少不得的。
「年纪大了!」契苾何力似乎看出了王文佐的心思,他打了个哈欠:「筋骨不如以前了,王都督,先给老夫和薛将军安排一个休息的地方,什么事情都留到明日再谈吧!」
「是!」王文佐赶忙叫人来,又将契苾何力和薛仁贵送出门外,最后他才长出了一口气,苦笑道:「逢迎上司比他妈的打仗还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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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一片漆黑,没有月光,但天空难得的晴朗。
「在下高藏,大都督召见我!」他告诉守门的唐军护卫,那护卫冷哼了一声,让他通过。
天空有好多星星呀!高藏边数,边沿着石板路行走,穿过松树、橡树。童年时代时,母亲曾经教过他星象:他知道二十八星宿的名称和位置;他知道与帝王相应的是三垣——紫薇、太微、天市,还有对应四方的二十八宿,以及对应的星官,还有数不清的各种故事。而现在母亲早已离世,唯有天空的那些星星依旧。昘
「这边!」
高藏停下脚步,他注意到不远处凉亭上的灯光,赶忙撩起袍服的前摆,跑了过去。
「在屋子里憋了一天,便想出来透透气!」王文佐拿起一枚枣子,指了指桌子对面的石凳:「坐下说话!」
「在下不敢!」高藏叉手行礼,却站在石凳旁
。
「今日只是私下,无须拘礼!」王文佐笑道:「再说了,当初你冒充使臣来我营中之时,胆子可大得很!」
「家事关切,不觉遂然!」高藏答道。
王文佐闻言一愣,旋即笑道:「好一个家事关切,不觉遂然!高兄这等人物,便是去了长安,肯定也是吃得很开的!」昘
「长安?」高藏脸上现出一丝怅然:「难道大唐就不能容区区在下留守祖宗陵墓吗?哪怕一县之地,乃是数百户也可以呀!」
「少康有田一成,兵只一旅,却能中兴祖业,这可是自古以来的佳话呀!」王文佐笑道:
听了王文佐这番话,高藏赶忙伏地请罪,王文佐口中的少康是传说中夏朝的第六代君主,其伯祖太康被东夷有穷氏首领后羿反叛失国,少康的父亲也被后羿所杀。少康逃到虞国,只有方圆十里的土地,人口只有五百人,但在少康的苦心经营之下,最后还是击败了敌人,中兴夏朝。王文佐这么说显然是暗指高藏若是留在辽东,有可能重新建立高句丽,高藏要是再多言,性命就难保了。
「请起!」王文佐伸手虚托了一下:「非是我不守承诺,只是你身处嫌疑之地,若是不谨慎行事,只怕性命难保!」
「小子无德,不能守祖宗基业,本就是该死之人!如今祖宗陵墓无人侍奉,何敢再谈其他?」
「这个你可以放心,我定会在英国公面前替你说项,安排人守卫你祖宗陵墓,五十户守陵如何?不少了!当初魏公子无忌才五户呢!」
高藏闻言,心知没有办法,只得叩首道谢,然后起身坐下。他此时心情烦乱,口中对答也不似方才那般稳妥,王文佐好似没有察觉一般,只是说笑,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方才让其离开。昘
「文宗,你觉得他会老老实实的去长安吗?」王文佐突然问道。
「蛟龙上了岸,苍鹰折断了羽翼。这高藏纵然是豪杰,形势如此又有什么办法呢?」曹文宗叹道。
「是呀!」王文佐叹了口气:「别人都把长安当成天上人间,可对英雄豪杰们来说,与牢笼又有什么区别?」
身为王文佐的贴身护卫,曹文宗可以说是天底下最了解他的几个人之一,心知对方口中说的是高藏,心里想的却是自己,他稍一犹豫道:「以属下所见,辽东的形势,朝廷一日也离不得郎君!」
「是吗?」王文佐笑道:「那也就借你吉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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