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也未必是坏事!”伊吉连博德突然开口道。
“不是坏事?”沈法僧怒道:“你知道什么?这样一来熊津都督府就成了一块飞地,将来如果再发生战事,大唐的援兵就只有走海路了!”
“沈兄还是多虑了!”伊吉连博德笑道:“你忘了吗?王都督还是我国的太政大臣,大王的亲生父亲,受过他恩惠的郎党家人数不胜数,到了那个时候,殿下一声令下,渡海而来的又何止有大唐一军呢?”
“这倒是!”沈法僧眼睛一亮:“我方才心急却没想到!”
“太政殿下!”伊吉连博德道:“如今高句丽新亡,朝廷就欲迁徙豪杰百姓,只怕人心动荡,会有不少人会逃入山林沼泽,成为后患。为何不从中招揽豪杰,为我所用呢?”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王文佐点了点头,他满意的看了一眼伊吉连博德:“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你可以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愿意为我所用,子弟部曲照旧,当以人口赐封田土,设置侨郡,让他们无需担心!”
原来伊吉连博德口中的“豪杰”并不是说某人才能卓越,而是指那些在乡里有足够号召力,拥有相当数量的追随者的有力人士。在正常时候,这些人会效忠于政府,并承担相应的官职;而当时势混乱时,这种人要么聚集部曲去险要之地立堡垒自守;要么就带领部众流亡到安全的地方。反正无论是百济还是倭国,都是地广人稀,有大片待开发的土地,与其坐视这些豪杰被新罗拉拢走或者逃入山谷险要之地成为盗匪,还不如拉拢过来,增强自身的力量。
————————————————————————————
“将军,再翻过前面那座山就到家了!”男孩兴奋的说。
“不要叫我将军,我已经不是将军了!”高鸡舍的声音有些落寞。
“您是将军!”男孩坚持道:“您曾经指挥过上万人,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铁甲,背后大旗招展,这样还不是将军?”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高鸡舍笑了起来,男孩的坚持让他的心感觉到一丝温暖:“现在士兵们都已经被遣散了,我身边只剩下你,还有这匹老马!”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那一切都会回来的!”男孩以孩子特有的倔强坚持道:“那时候您又会是将军的,对不?”
“已经不可能了!”高鸡舍不禁叹了口气:“那一天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男孩不解的问道。
“国王没了,高句丽国也没了,谁还能让我重新成为将军?”高鸡舍笑道:“我现在就是个想要回家的普通人,一切都过去了!”
男孩眉头紧皱,看来他还不太能理解自己方才说的那些的真实含义,不过这也是好事,他用不着为亡国而悲伤,而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这悲伤也已经被时间冲淡。想到这里,高鸡舍心中不禁一阵酸楚,自己是没有这种幸运。
“将军!前面有辆车!”男孩大声喊道。
高鸡舍看到了:那是一辆双轮木牛车,高高的侧板,但正使劲拖曳绳索却不是牛,而是一男一女,顺着车辙往北方向前进。看模样应该是农民。“慢点,”他告诉男孩:“别让他们觉得我们心怀恶意!”
两人迎了上来,农民警惕地注视着他们,但高鸡舍表明没有恶意之后,他们便任由两人走在旁边。“我们本来有一头牛,”他们在杂草遍地的田野间行进,到处是松软的烂泥潭和烧得焦黑的树木,老汉边走边倾诉,“但被新罗人抢走了。”他的脸因为使劲拉车而涨得通红,“我的女人也被抢走了,唉,中途发生了许多糟糕的事情,好在战争总算是结束了,她逃回来了,牛估计已经被吃掉了,我只能和她一起拉车。”
女人用害羞而又好奇的目光看着高鸡舍,高鸡舍知道自己不太像是农民,虽然他的衣着朴素,但马鞍旁的弓袋和箭囊,以及腰间的横刀说明他至少是一名武士。他点了点头,符合道:“是呀,总算是仗打完了,能够完好无损的回家,真是神佛庇佑!”
“您说得对!”农民赞同道:“人这辈子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倒霉事,若是能熬过去,就必须心怀感激。您看我们,虽然没有了牛,但至少两个人都还活着,还有这么多萝卜!”他指了指身后的牛车。
被农民的乐天情绪感染,高鸡舍不禁笑了起来,他跳下马来,将缰绳系在车辕上,在马屁股上用力拍了两下,他那匹老马不满的嘶鸣两声,还是低头拉车起来。
“真是太感谢您了!”农民笑了起来,他转过头对女人道:“你就别拉了,有我和马就足够了,歇口气吧!”女人笑了起来,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她没舌头!”男孩道。
“住口,不要乱说!”高鸡舍给了男孩一个不轻不重的板栗,他能够猜得到在那个女人身上发生了什么,战争真的很残酷,但这对农民夫妇的坚韧让自己为之动容。
“前面有个集镇!”农民笑道:“里面有很多东西买卖,也很安全。那儿的首领是一个严厉的人,让他抓住的土匪第一次砍掉拇指,第二次就砍掉头!”
“嗯!”高鸡舍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他心里清楚农民口中的“土匪”很多都是被遣散的士兵,刚刚结束的战争虽然持续的事情并不算长,但还是破坏了许多村庄,那些被遣散的士兵有很多根本无家可归,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就拿起武器逃入山林之中。这个首领的手段也许粗暴,但却有其必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