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你觉得大将军比之葛公如何?”诸葛文问道。
“这个——”蔡丁山犹豫了起来,经由数百年的传颂,诸葛亮在蜀人心中的地位已与神灵无异,若说王文佐可以与其相比有些亏心;但从他们认识王文佐以来,见其破吐蕃、建道路、抚羌胡,使得蜀中百姓皆蒙恩惠;前往长安之后更是行事果决,扶太子登基,处死酷吏,整饬漕运,也都是在做好事,这等人实在是难得。
“纵然不及,也相差不远了!”
“那您觉得假如葛公复生,召您前往五丈原,讨伐司马懿,您去还是不去?”
“葛公见召,那还有什么说的?哪怕明知前头是刀山火海,也要走一遭!”蔡丁山话刚出口,顿时明白了过来,哑然失笑道:“不错,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真是老糊涂了!”
心下已定,众人泡好了脚,用了些干粮,便各自休息。天明后众人又到祠堂前焚香朝拜之后,方才上路,一路往长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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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阳三桥。
“姐姐,前面就是邙山了吧!”
李下玉没有理会妹妹的发问,阴沉的天空似乎就要垮下来了,黄河南岸的乌黑的山影与天空连成一片,让人窒息。
“距离长安愈来愈近了!”李下玉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是的,自己在倭国时也有在梦中看到故乡的样子,不过那都是噩梦。白日里想起的次数就更少了,是的,记忆里的故乡总是会让她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她竭力将回忆埋藏起来,最好永远也不要翻出来。而这一次,自己不得不再一次回到那儿,重新看到那些不愉快的人和事,最重要的是,自己还必须离开彦良,还有别的孩子们?一想到那些可爱的孩子,这个女人的心就痛苦的抽搐起来。
“姐姐,你怎么了?”一旁的李素雯意识到姐姐的异常,柔声问道。
“没什么!”李下玉放下窗帘,遮挡住了外边的景色:“只是有点累了!”
李下玉拙劣的谎言并没有瞒过日夜相处的妹妹:“姐姐,你是不是想彦良了?”
李下玉笑了笑,抚摸了一下妹妹光洁的脸颊:“是的,还有别的孩子们!你想他们吗?”
“也想!”李素雯点了点头:“真是可惜了,如果能带上他们,让他们亲眼看看河阳桥、太极宫、骊山、洛阳城,该多好呀!”
“太极宫?”李下玉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嘲讽的笑容:“如果孩子们问你当初住在什么地方,你怎么回答呢?”
李素雯顿时哑然,她突然意识到姐姐的话语里满是几乎要溢出的恶意。
“明白了吧?”李下玉冷笑了一声,仰面朝天看着车厢顶部的花纹:“在倭国我们是大唐公主,是天皇的养母,是太政大臣殿下的贵客,是主持定林寺的贵女。而在大唐,在长安,我们只不过是两个逃犯而已!”
“我们不是逃犯!”李素雯立刻反驳道:“李弘弟弟已经登基,他已经册封我们两个为公主了!”
“那也改变不了当初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事实!还有我们被关在掖庭宫里那些年!”李下玉叹了口气:“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永远都不可能改变的!”
“那都已经过去了!”李素雯急道:“姐姐你为什么还要始终抓住那些东西不放?”
“过去了么?”李下玉笑了起来,有些癫狂:“那为什么我时常会在夜里惊醒?为什么我身上的伤疤还会时常作疼?为什么那个女人还好好的住在大明宫里?”
“那个女人?姐姐你是说武——”
“不错,还能有谁?”李下玉的眼睛直视着妹妹的眼睛,亮的吓人:“只要她一天还活着,我们就还是逃犯,我们的噩梦就永远不会醒!”
“可,可是——”李素雯下意识的偏过头,避开姐姐的眼睛:“她现在是皇太后,是天子的母亲,理论上也是我们的母后!”
“母后?”李下玉冷笑了一声:“你忘记了吗?我们的母亲姓萧,我们的身上流着兰陵萧氏的血!还有,在掖庭的那些日子,最冷的时候,却没有木炭,我不得不拿母亲留下的手镯去贿赂阉人,换得一点碎木炭取暖,你难道都忘记了?”
李下玉的话触动了李素雯心中的某处,她抬起头来:“我没有忘,姐姐,你说得对,那个女人只要一天活着,我们的噩梦就不会醒!”
“二位殿下!”
车厢外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交谈,李下玉戴上带有面纱的帽子,撩起窗帘,问道:“什么事?”
“车已经过往桥了!有唐人的官员求见!”护送的倭人武士赶忙低下头去,唯恐自己的视线触及高贵的殿下。
“让他过来吧!”李下玉用倭语道。
“臣河南府司功参军狄仁杰拜见二位公主殿下!”狄仁杰向面前的马车下拜,虽然两厢的护卫都作唐人打扮,但他依旧感觉到浑身上下不自在,就好像一群虎狼被包裹在人形皮囊之中,表面上看起来是人,但那股子腥臊兽性还是无法去掉,让人不寒而栗。
车厢门帘被撩了起来,露出两个头戴帘帽的女人来,左边那个抬起右手,虚扶了一下:“狄参军请起!”
“多谢二位殿下!”狄仁杰站起身来:“河南府尹正在驿馆等候,还请殿下随下官前往!”
“有劳了!”李下玉点了点头,她做了个手势,马车盘的护卫便上前,双手呈上一只鹿皮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