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用未来的钱来造呀!”伊吉连博德笑着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递给狄仁杰,狄仁杰一看,却是一张洛阳最大祆庙的提款凭证,数额是二十万贯,这凭证使用挺括的桑皮纸所制,边缘有着非常繁密的花纹,印鉴花押极为清晰,他知道那些粟特胡商十分善于经营,那些祆庙更是经营借贷、汇款业务,获利极为丰厚,这二十万贯对于别人可能是一笔巨款,对于这些粟特祆庙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怎么样?你还担心没钱造船吗?”伊吉连博德得意的笑道。
“下官不担心了!只是斗胆问一句,那些粟特人在钱财上可精明的很,他们借了这么大一笔钱出来,肯定有不少条件吧?”
“条件?”伊吉连博德笑道:“不错,他们的确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允许他们参与转运漕粮的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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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房间的时候,狄仁杰觉得自己的双腿如灌了铅一般,步履沉重。上司交待的任务让他的心中充满忐忑,他甚至已经忘却了新式船只给他带来的兴奋。他甚至开始后悔自己的新选择,就像一个行走于悬崖边的盲人,虽然他还无法看到下方令人眩晕的景色,但脚下令人胆寒的风声已经足够令人胆寒了。
“也许现在退回去还来得及!”狄仁杰心中暗想,他本能的走到马厩旁,挑选了一匹最健壮的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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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府尹宅邸。
“稀客,稀客!你怎么想起来看望老夫了?来坐下说话,你今儿来的还真巧,方才有个朋友送了两尾黄河鲤鱼,这个季节的鲤鱼最是肥美,鱼肚切脍,鱼头做汤、鱼尾炭烤,一鱼三吃,一点也不浪费,来,来,坐下,坐下!”
换了一身便袍的王府尹分外的热情,他一边在饭桌旁坐下,一边殷勤的邀请狄仁杰坐下,狄仁杰面上的笑容却有几分勉强,他强笑着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鱼脍,不知其味的咀嚼了起来。王府尹皱了皱眉头:“怀英呀,你有心事?那就先把事情说出来吧?像你这样吃的味如嚼蜡,却是浪费了这难得的美味!”
“是!”狄仁杰放下筷子,苦笑道:“府尹,我想回您这里!”
“回我这里?”王府尹夹起一筷鱼脍,问道:“怎么了?在转运使那边干的不顺心,上官对你不好?”
“那倒不是!”狄仁杰苦笑了一声:“其实上官待我很好,虽然没法和您比,但也可以说用人不疑了!”
“那是为何呢?”王府尹嚼了嚼:“事情太难,你力所不能及?不过这倒是不像你,如果事情太难,你只会回来向我求教,打退堂鼓可不像你!”
“府尹您说的是!”狄仁杰叹道:“其实就一个原因,我觉得是道不同不相与为谋!”
“道不同?”王府尹笑了起来:“怎么个道不同?我记得那边是在整治漕运吧?这个怎么个道不同了?”
狄仁杰咬了咬牙,将先前在伊吉连博德那儿商议的事情讲述了一遍,最后道:“建造新船,从水路整治漕运是好事,大将军做事的手腕也令人叹服。但他这么做,无论是用钱还是用人,都完全视朝廷法度于无物,从粟特商贾那儿借二十万贯,然后让这些胡商插手漕运之事,也许一时得利,但后患无穷!”
“这么说来,你是因为这个所以要回来了?”王府尹问道:“然后呢?你打算向朝廷举报吗?”
“不!”狄仁杰摇了摇头。
“哦?”王府尹笑了起来:“你不跟着干,也不举报,难道是因为怕了王文佐的权势?”
“也许吧!”狄仁杰苦笑了一声:“但也不全是,这么说吧!我觉得虽然大将军和我不是一条路,但对国家也是有利的。我不会走他这条路,但不等于就不让其他人走!”
“嗯!”王府尹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如果我是你的话,我现在不会离开,至少把这些漕船造好前不会走!”
“为何这么说?”狄仁杰不解的问道。
“很简单,首先按你的说法,你那上官待你很不错,也很信任你。我辈士人既然得人信赖,就不能辜负了,你现在如果拍屁股走了,他临时哪里有人替你?耽搁事情的过错肯定是你的,对不对?”
“府尹说的是!”狄仁杰低下头。
“其次呢?你方才说后患无穷,说到底也只是你一己的臆想,到底将来是不是真的会后患无穷,谁也不知道。就拿周武王灭商之后分封诸侯为例,谁都知道分封会尾大不掉,但若是周武王当初不分封诸侯,只怕他死后不久,天下便会重归殷人之手,周人能保住岐山下一小块地方便不错了,根本不会有周人的八百年天下。天下的事情,有利必有害,若是有害便不做,那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了,兴利去弊,才是最好的办法,若是要兴利去弊,又有谁比身在其中的你更适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