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唐、百济与倭国之间的贸易愈发繁盛,这位船长的财富也飞速增长,从一条单桅帆桨船,变成两条,三条,现在他已经有八条大小船只,足迹遍布濑户内海和黄海、日本海沿岸的大船主了。高舍鸡他们乘坐的这条双桅帆桨船便是他所拥有船只中的一条,用船主自己的话说,也是最舒适,最便捷的一条。
这时长五郎和高延年也走上甲板,船长看到了两人,笑了起来:“年轻人就是好呀!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了!”
“再怎么下去,我的心都要吐到海里去了!”长五郎苦笑道,他向高舍鸡躬了躬身体:“师傅好!”
长五郎的状态的确比前几天好多了,但比起武藏国上船的时候,已经几乎小了一圈,伊势半岛的劲风和海浪让他几乎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了,进入濑户内海之后,风浪变小了,他才渐渐恢复了过来。
“长五郎,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高舍鸡笑道:“马上就要到难波京了,我们的旅程要到头了!”
“真的?”长五郎露出了真诚的笑容:“那可真是太好了!”
“船就要入港了,我要去指挥水手们干活了,三位可以站在右舷,好好看看难波京的景致,我敢打赌,你们这辈子肯定从未见过如此盛景!”船长向高舍鸡鞠了一躬,然后走开了。
高延年听到头顶主桅上的瞭望员的高声呼喊,船长大声发号施令,水手们在甲板上跑来跑去,忙成一团。他走到右舷边,以免妨碍水手们的工作,他看到一个狭长的半岛逐渐从地平线下升起,就好像陆地向海洋伸出的一根手指。半岛上目光所及之处,皆已成为城区,豪宅、佛寺、谷仓、砖砌仓库、木屋旅店和市集摊位,酒肆、墓园和妓院,一座接着一座。即使距离尚远,他仍可听见寺庙里传来的钟声。可供马车行驶的宽阔大道,蜿蜒的曲折小街,还有窄得无法容纳两人并肩通行的巷弄穿梭在建筑物之间。
水滨布满栈桥和码头,港口里停泊着无数船只。渔船和渡筏络绎不绝,船夫撑篙往来于难波湾与内河之间,商船则源源不断卸下来自日本列岛、朝鲜半岛、大唐、以及东北亚大陆的各色货物。高延年瞥见一条巨大的双桅帆船,水手们正在将一只只橡木桶从跳板上滚到码头上。河流上游停泊着十来条狭长的战船,船帆卷起,船首楼上的弩炮清晰可见。
“那条船是干什么的?”高延年扯住一个路过的水手:“就是正往岸上滚橡木桶的,运酒船吗?”
“不,那是一条捕鲸船!”水手熟稔的说道:“按照规矩,只有奈良商人行会的平板船才能装载酒,他们每年要花一大笔钱才能从朝廷手里买到运酒的特许权。那些木桶里装的是鲸脂和腌鲸鱼肉,可能是要打仗了吧!这玩意是很好的军粮!”
“鲸鱼?”从小便在内陆长大的高延年:“有这么多?那鲸鱼一定很大吧?”
“嗯,很大,应该说非常大!”水手笑嘻嘻的张开双臂:“这么说吧,一条大鲸鱼差不多有两三条咱们这条船大!那种捕鲸船出海一趟能抓到一条鲸鱼就够本了!”
高延年惊诧的张了嘴巴,但很快他又被另一座宏伟的建筑物惊呆了——巨大的阿弥陀佛像映入他的眼帘,这座佛像位于海边的一座丘陵之上,不,应该说丘陵朝海的一面就是佛像,十余万倭人劳力和上千济、唐人工匠的心血将这座丘陵的半边变成一座高达二十丈的摩崖佛像,佛像表面包有金银箔,在阳光下金光闪闪,不似人间。在佛像面前,临近的船只就好像一个小孩的玩具。高延年下意识的弯曲膝盖,跪了下来。
“三位,我说的没错吧?”船长得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高延年回过头,看到船长正笑嘻嘻的看着他:“这样宏伟的佛像,你们以前从没有见过吧?”
“如此宏伟的佛像,是谁建成的?”高舍鸡问道。
“自然是太政大臣殿下,当今陛下的亲生父亲!”船长笑道:“当初他便是在佛像的地方上岸的,上岸时许愿若能击败敌人,便在这里修建佛像寺院,以为酬报。后来他领兵击败大海人皇子和中大兄皇子,帮助琦玉皇女登基为王,琦玉皇女死后又立他和琦玉皇女之子为王,并与数千武士杀白马为约,这佛像便是为了还愿所建!”
“原来是他,难怪了!”高舍鸡点了点头,心中百味杂陈,按说母国高句丽之所以灭亡,自己之所以被贬武藏这种荒凉之地,就是因为王文佐,按说自己应该是仇恨对方的,但看到眼前宏伟的城市、佛像、繁荣的贸易,自己又不知道从何恨起——一边是巨象,一边是蝼蚁,两边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了不知道应该如何仇恨的地步。
“快,下锚,快跪下,都跪下来!快些,快些!”船长突然大声叫喊起来,甲板上的水手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恭谨的跪伏在甲板上。高舍鸡等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却看到船长一边整理衣冠,一边扯住他们的衣袖:“遇到陛下的王船了,快跪下来,快!”
“王船?”高舍鸡愣住了:“你是说倭王在那船上?”
“当然,快,快跪下!”船长催促道。
高延年跪了下来,不过少年还是向不远处的双桅帆桨船投以好奇的目光,只见那条船的船首包有金箔,两厢的桨手们统一身着绯衣,主桅上悬挂着旗帜上有象征着王室的徽章,正向佛像方向驶去。船首的甲板上站着一个紫袍少年,他身后站着一个与其年龄相仿的绯袍少年,正说着什么。高延年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那个身着紫袍的少年就是倭国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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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拔雍叔父和元骜烈叔父他们两个不同意你征召各国武家?”护良问道:“可是父亲不是已经下令了吗?”
“他们不是反对父亲的命令,而是不满意由我来发令!”船首甲板上只有彦良和护良两人,最近的水手也在七八步开外,无需担心被听到:“你明白吗?命令由他们发出可以,而由我发出就不行,他们希望我继续当一个雕像,坐在王位上什么都不说都不做,只要他们做了后说是就行了!”
“怎么会这样?”护良叹了口气:“也许是你还太年轻了,再过几年便好了!”
“也许吧!”彦良笑了笑:“先前长公主还在的时候,很多事情都被她挡住了,可是现在她不在了,我也只能自己动动脑子,花些心思了!”
“所以你把我们四个从岛上叫出来?”护良这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