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臣子纷纷表明自己的态度,几乎一边倒的赞同藤原不比的建议,如果有意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表态的几乎都是本为倭国之人,像贺拔雍、元骜烈、沙吒相如这些客将几乎都没有开口表态,局势颇有些微妙。
“诸位!”元骜烈咳嗽了一声:“内大臣说的的确是正理,但诸位有没有想过,此番征讨新罗的统军大将乃是陛下的父亲,焉有父亲领兵出征,儿子却一旁坐视的道理?”
“陛下才多大年纪,又不能披甲,即便上阵,又能做些什么?”
有元骜烈开了头,殿上众人顿时争吵起来,大体上倭人臣子是站在藤原不比一边,反对彦良跟着第一队援兵渡海的,有的干脆认为彦良最多也就在筑紫行宫督军渡海即可,根本就无需渡海。而来自大唐和百济的客将们则大部分支持彦良渡海前往百济。两边的分歧并非偶然,说到底还是利益所在,对于藤原不比他们来说,虽然已经支持彦良的王位和王文佐对倭国的逐项改革,但对渡海出兵之事却并不是太积极,更不要说让彦良冒险渡海了。究其原因这还要归功于王文佐:由渡来人建立的大和王朝依赖由大陆而来的移民和技术输入,所以从魏晋时期开始,大和王朝就不断出兵位于朝鲜半岛末端的“任那四郡”,希望以那儿为踏板,进军东亚大陆,中大兄皇子出兵支持扶余丰璋的“复国”就是大和王朝诸多次尝试中的一次。
而王文佐在朝鲜半岛的军事胜利和对倭国的征服彻底的改变了这一势头:亲身体会了大唐巨大的军事优势的倭人贵族们将扩张的矛头转向东面,开始着力于本州岛东北部、北海道岛、琉球岛等地,而新式的海船和航海技术的输入,让倭人可以通过海上贸易从东亚大陆输入各种商品和先进技术。在这种情况下,倭人本土贵族们自然对向朝鲜半岛用兵不再积极,更不要说冒着让大统后继无人的风险,让彦良亲自渡海了。
而以那些来自朝鲜半岛和大唐的客将们来说,虽然他们已经在倭国占据了大片的土地和各种利益,但归根结底他们在人数和根基上无法与藤原不比为代表的本土支持者相比。那么对于他们来说,确保彦良身上“大陆”成分是性命攸关的问题。还有什么比彦良亲自前往朝鲜半岛更能加深“大陆”成分的呢?双方的争执表面上看是在倭王的行止安危,实际上却是“本地派”和“外来派”的安危。
“诸位,静一静!”贺拔雍终于开口了,他的身份特殊,王文佐临别时曾经把倭国之事托付给他,不但在客将中位居第一,便是像藤原不比等人隐然也位居其下,他一开口,殿内顿时静了下来。
“去还是不去,什么时候去,归根结底都是陛下自己的事情,我们只是臣子,只能进谏,并无替陛下决定之权,否则何谈君臣之道?”贺拔雍笑道,他稍微停顿了一下:“但我也以为藤原殿下说的不错,随第一队渡海有些冒险了,而且接下来海上风大,也不适宜渡海。不如这样吧,陛下先随第一队前往筑紫,我和物部兄先领第一队渡海,待到那边诸般事情妥当了,陛下再上船渡海不迟!诸位以为如何?”
贺拔雍这般身份,他一开口,殿上顿时静了下来,藤原不比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贺拔公所言身为妥当,在下赞同!”
藤原不比点了头,其他倭人臣子也纷纷附议,贺拔雍转过身来,对上首当中的彦良道:“陛下,群臣都赞同了,您觉得呢?”
“那,那就这么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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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留城。
“三郎,贺拔雍来信了!”沈法僧将信笺呈送了上来:“您看!”
“嗯!”王文佐拆开书信,飞快的扫了一遍:“分作四队,他领第一队?这怎么可以?卢先生你替我回一封信,让贺拔雍坐镇筑紫,以舟师游弋新罗海岸,以分其力,第一队主将换成沙吒相如!”
“是!”卢照邻提笔在桌旁,不一会儿便呈送了上来,王文佐看了看道:“不错,盖上我的印章,立刻发出去!”
“三郎,你打算分新罗人之力?”沈法僧笑道。
“嗯!”王文佐笑了笑:“区区一个新罗,哪里用得着用全力?再说了,新罗下一任大王是仁寿兄,若是打的一塌糊涂了,到时候面子上也不是太好看!”
“区区一个新罗?”王文佐的话听在沈法僧耳中,却多了几分苦涩,这个男人在长安呆了几年,给人一种陌生的感觉,他还是过去那个他了吗?
“法僧!”王文佐看了一会地图:“你手下有私运贩子吗?”
“私运贩子?”沈法僧愣住了:“您问的是——?”
“就是懂得驾驶小船,在没有月亮的晚上,穿过狭窄的海岬,爬上陆地,做各种不可见人勾当的家伙!你有吗?”
“如果是您说的这种人,周留城的地牢里倒是有几个!”沈法僧笑了起来:“您要他们干什么?”
“送信人!”王文佐挥了挥手:“卢先生,把我让你写的东西拿过来!”
“遵命!”卢照邻飞快的跑了过来,手中拿着两张桑皮纸:“请大将军钧鉴!”
“我看什么,你写的东西肯定是不错的!”王文佐笑道:“你念给大伙听!”
卢照邻应了一声,便念诵起来,这是一篇檄文,大概的意思是攻击新罗王金法敏得位不正,不尊大国,引祸上身。然后大大的夸奖了一番金仁问的功绩和德行,最后声称大唐天子已经立金仁问为新罗王,不日将遣大军征讨,新罗上下若倒戈相迎,必有封赏,若顽冥不化,则玉石俱焚云云。以卢照邻的笔力,自然是写的文辞华美,让人听了不由得击节赞赏。
“你们觉得如何?”王文佐笑着问屋内众人:“我打算先让人抄个三百份,然后派几条船,沿着新罗的海岸走,每条船各带一箱信,每座港口,每间庄园和每个渔村都发上一封,把信钉在寺庙和村长家的门上,让识字的人都能看到。””
“大将军!”黑齿常之露出一丝苦笑:“卢先生的文章写的是很好,不过我觉得要能看懂,恐怕仅凭识字还不够!”(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