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黑齿常之叹了口气:“既然您已经这么决定,那就这样吧!与裴行俭决一死战!”
“也许你猜错了呢?”王文佐笑道:“裴行俭未必会出潼关,更不要说与我决一死战了!”
“不,他一定会这么做的!”黑齿常之严肃的说:“这是他惟一的机会,他不会错过的!”
事实证明,黑齿常之猜测的没有错,在王文佐占领了洛阳后的第四天,西军离开了潼关,开始沿着那条著名的函崤谷道向东挺进,川流不息的军队漫野遮道走着,淹没了夯土路面。沿路看去,当真是满目疮痍,被焚毁的村落和果园,被马蹄践踏的田野,仿佛一块块疮疤,生满了大地母亲的胸口。
在得知了西军离开潼关的消息后,王文佐立刻下令放弃洛阳,退到了洛阳以北的邙山,背靠着河阳浮桥,依山列阵。此时王文佐麾下的总兵力大概有四万上下,除去一万人左右的河北新兵,其余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兵,王文佐充分的信任他们,将自己的命运、财富以及未来都托付在了这些士兵身上。
得知王文佐放弃了洛阳,裴行俭统领的西军加快了行军速度。可能他是担心王文佐通过浮桥退到黄河以北,以摆脱自己的追击。但是当他发现王文佐不但没有退到黄河以北,反而在邙山立营,才放慢了脚步,也在金墉城下结营,与王文佐军对峙。两边加起来近十万大军各自列阵,阵线绵延七八里,夜里营火相望,刁斗相闻,这等景象在洛阳城下,天下之中,已经有近百年未有了。
天色已晚,王文佐自带了千余骑,披了轻甲,下了邙山之坂,向南而来,前去探视敌军营垒。此时雨水早已停了,天空中有浓云垂下,月亮没有露头,却照得天空惨白。借助这点微光,王文佐能够看清官道,再往前便是金墉小城,这是西晋是修筑的洛阳城的残余,东西魏大战时,历次围绕洛阳的大战实际上多是围绕这座小城。
王文佐领着千骑来自城下,时值深夜子时。借着云中的惨淡月光,远处峭绝山影隐隐可见。急雨过后,雾气顺着河面漫过来,浸没谷口。大雾晦冥时,不见敌军营垒何在,只听到隐约有击柝之声。
“大将军,雾气甚大,还要挑阵吗?”阿克敦问道。
“自然要!”王文佐笑道:“两军交战,气高者胜!先探探敌军的声势,再想对策!”
“那就由我去挑战吧!”阿克敦笑道。他带了十余骑,冲到敌军营前,高声呐喊挑战。片刻后敌军营门打开,出来了二十余骑,为首的骑着一匹灰银色战马,马鞍用宝钿镶配装饰,马首上套着挡箭的铁面帘,面帘上插有几支雪白色的羽毛。马上之人用玉簪挽住头发,一身浅黄色戎服,外披犀牛披甲。他把弓矢斫刀都横放在马鞍后面,抖缰策马,不急不徐,迎了上来。
阿克敦迎上前几步。两边的距离已经进了一箭之地,那人勒马停住了,操弓在手,高声喝道:“逆贼何等人,胆敢抗拒王师!”
为了便与驰骋射箭,阿克敦的坐骑没有披甲,身上只穿了无袖轻甲,他头缠布巾,身穿白色圆领窄袖戎服,骑一匹黑脊北地骏马,腰带角弓,挟着一支骑矛,高声应道:“吾乃大将军侍卫亲军左厢虞候阿克敦,你我手上见生死,无需多言!”
说罢,他便一踢马腹,策马朝对面猛冲过来,对面骑士赶忙张弓射来,情急之下却射的高了,从阿克敦的头顶上飞了过去。阿克敦接机会冲近到了半箭之地,两脚夹住坐骑,突然一转手,从身侧弓袋中抽出弓,从马鬃的侧面抽出一支箭来。这是他惯常藏箭的地方,不用伸手够后面的箭囊,常常令敌不防。就在他飞快地拉弓搭箭之时,对面敌手露出惊诧错愕的表情,右手抄起手臂上的皮盾,试图遮挡。但阿克敦的动作太快了,只听得一声轻响,那只铁矢便呼啸而至,射穿了护颈,箭尖自右颈穿入,直没箭羽。那骑士后仰翻身落马,左手还死死拽住马的缰绳,把马儿拉的前蹄腾起一个半转身,尸身这才重重地栽落在泥地之上。
这一切来的太过突兀,对面的西军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们的首领就已经死于马下。阿克敦不待对方反应过来,便怒吼一声,挺起骑矛冲了过来,他的随骑们也催马杀了过去,西人为之夺魄,纷纷拨马逃命,那知道逃到营门前时,守营士兵见后面追兵追的紧,不敢开门。外面的西人进不去,窘迫之下,只得沿着营垒逃命,阿克敦等人也跟在后面,张弓挺矛,弓弦之声宛若霹雳不绝,慌不择路的西人纷纷坠马。
挑战得胜,阿克敦等人举起长矛,挑着敌人的首级和头盔,在西人营前唿哨呐喊,往返五六次,亦无人敢于出营迎战。随着天色渐明,王文佐这才带着挑战之兵回到己方营垒。众将这才得知主帅已经领兵前去探视敌营,黑齿常之抱怨道:“大将军千金之躯,岂可如此自轻!”
“也就这一次了,下次决不如此!”王文佐笑道。
众将得知此事之后,士气大振,便是河北的新兵,也再无原先的胆怯之态。双方的樵采之众若有冲突的,东边也往往主动进攻,将西边赶回营地,如此一来,只过了四五日,西军的樵采之地越来越少,出外放牧的马队也愈来愈往西边去,形势愈发对西军不利了。
又这般过了数日,西军不得不放弃营垒,向西而退,王文佐令突骑张两翼,分作数队,轮流进击敌军之辎重。裴行俭知己方骑队不如王文佐的精悍,便令步卒以为数队,轮流夹辎重而行,彼进则以强弩射之,退则疾行。如此一来虽然击退了东军骑士的进逼,但一日下来也不过行十余里,缓慢之极。
东军营地。
黑齿常之道:“大将军,裴行俭这般缓行,不如令三千偏师疾行于前,掘壕隔断道路,阻其归路,最多相持十余日,彼必大溃!”
王文佐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高地,俯瞰了一会儿远处敌军的营地:“既然是你出了此策,那掘壕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裴行俭乃是宿将,常于应变,你行事当果决,且不可拖延!”
“末将明白!”黑齿常之应道。
天气依旧阴沉,但东军的活动愈发频繁,不光是两侧的骑队,就算是正面的步队也开始不断发起猛攻,尤其是河北兵,几处攻破了洛阳周边据点的偏师得知西军出关后,也驰援归来,他们轮流向西军断后部队发起凶猛的进攻,为了避免被击溃后队,裴行俭不得不抽调出愈来愈多的军队更换疲惫不堪的断后军,如此一来,西军退往潼关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一天不过走了五六里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