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听了张文瓘这番对王文佐的分析,露出了回忆的神情,片刻后点了点头:“不错,三郎他的确是这个性子,每次他行事看起来是冒了大险,事成之后旁人都说他运气好,其实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准备!而且平日里他最是谨慎小心,从不弄险!”
“是了,大将军他这个性子,自然知道此番进攻长安是极险之事,他又怎么会把自己的继承人放在身边,若是一败,岂不是父子二人一同束手?”
“不错,所以他才将那个彦良留在辽东,万一他败了,只要能逃出去,至少还有个退身之阶!难怪他这么轻松就答应寡人把这个护良留在长安!”李弘面上不由得露出一丝懊恼之色来。
“哈哈,陛下不必着恼!”张文瓘笑道:“其实这护良也未必不是奇货可居!”
“为何这么说?张相你不是说此人不是三郎心目中的继承人吗?”李弘问道。
“不错,这护良的确不是大将军心目中的继承人,但就算您开口要那位彦良公子,大将军他就会答应吗?别忘了,那位彦良公子可是倭国大王,要想把他要来,只怕比让大将军留在长安还难!”
“这倒也是!”李弘叹了口气:“张相的意思是退而求其次?”
“是,也不全是!”张文瓘道:“大将军之所以立彦良公子为继承人,多半是因为其母为倭国之皇女,生来便占了便宜。但您有没有想过,大将军麾下之众来源芜杂,有河北辽东之士,契丹、靺鞨之铁骑,百济高句丽之残部,还有倭人之众。这么多来自各方,性格好恶不同之人合在一起,大将军还能以旷世之才予以驱策,那彦良公子行吗?倭人也还罢了,其他士众只怕并不心服!这位护良公子,生长在长安,有天子的荫蔽,若要与其兄弟争一争,除了找陛下,还能找谁呢?”
听到这里,李弘已经恍然大悟:“张相的意思是让我留下这护良,当做后手?”
“不错!”张文瓘点了点头:“大将军拒绝解军回长安辅政,不管理由是什么,实际上已经与长安形成抗手。但此人功盖天下,羽翼众多,割据河北辽东高句丽新罗百济倭国大势已成。若是妄自诛除,只怕自取其祸。但陛下却有一件事情是大将军比不上的,那就是年寿。大将军已经年近五旬,而陛下您才二十出头,足足年轻了三十岁,哪怕您比大将军寿命短十年,大将军也要比您早死二十年。这二十年寿命就是您最大的本钱,等到大将军离世之后,您把这位护良公子抬上去和彦良公子打对台,不用废一兵一卒,便能将其瓦解!”
“不错,不错,张相说得好!”李弘闻言大喜,张文瓘这番话若是换了个别的血气方刚的天子,只怕未必听得进去,但李弘可能是天底下最清楚王文佐厉害的人了,你让他去和王文佐放对交兵,只怕他第一个就腿软了,但让他等到王文佐死了之后才对付王文佐的儿子们,抬一个和另一个打擂台,李弘还是很有自信的。毕竟他才二十出头,怎么看也比王文佐能活。然后以大唐天子之尊,扶助一个臣子的儿子打另一个,怎么看都十拿九稳。
“那听张相这么说,还真应该把太平嫁给这个护良了!”李弘笑道:“否则仅凭他,只怕打不过那位彦良!”
“现在说这些还早!”张文瓘笑道:“不过话说回来,要行此策,陛下您首先要善养龙体,以为千秋万岁计!”
“寡人明白!”李弘笑道:“张相请放心,寡人今后会注意的!”
正当李弘和张文瓘这对君臣商议时,王文佐和护良父子二人到了院外,方便了之后王文佐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走到一处水塘旁的露台上,四周的水面上一片漆黑,满是寂寥。王文佐做了个手势,让随行的曹文宗退到一旁,让他们父子二人私下里谈谈。
“天子赐你为千牛备身是另有用意,你应该明白吧?”王文佐问道。
“曹师傅已经提醒过孩儿了!”护良低声道:“天子是有以孩儿为人质的意思!”
“嗯!”王文佐看了看护良:“若是将来万一两边起了刀兵,你便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你可要想好了,若是不想留,可以立刻上马离开,回倭国去。天子这边我可以替你分说!”
听到父亲的话语里少有的温情,护良惊讶的抬起头,试图从父亲脸上看出什么来,但黑夜把一切都模糊了,他咬了咬牙,摇了摇头:“不,孩儿愿意留在长安!”
“留在长安?你不必如此,求生恶死是人之本性,何况你还是个孩子,为父不会因为这个责怪你。而且为父有办法在天子面前为你推脱,你不用担心这个!”王文佐道。
“不,孩儿是自己愿意留下来的!”护良道。
“哦,这是为何?”
“父亲有很多儿子,护良只是其中之一,又不像彦良一样,有一个好母亲!旁人都说只要我们长大了,自然会有一份基业为王,但孩儿却明白并非如此,父亲绝不会让一个庸碌之辈为王的。留在长安虽然危险,但也是一个机会,孩儿想试一试!”
“想试一试?”王文佐看着眼前的少年,护良紧张的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他突然发现自己可能太过忽视对方了,毕竟对方也是自己的血脉,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一软:“既然是这样,那你就留在长安侍奉天子吧!其实我刚刚说的事情可能性也并不是太大,你安心在长安读书习武,结交人物,三五年后应该就会有转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