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大将军肯出手,吐蕃朝夕可灭!”慕容鹉笑道:“如此一来,自长安以西万里皆沐汉风,朝廷再无西顾之忧呀!”
“你也不要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王文佐笑道:“我方才只是说除掉钦陵,至多收复青海,至于攻吐蕃本部那还是算了,雪域高原山高路险,气候严寒,我这个年纪还是算了吧!”
“这倒也是!”狄仁杰道:“大将军乃国家柱石,岂可轻动,其实只要能收复青海河湟之地,便断吐蕃一臂,剩下的事情也就简单了,交给后辈也就是了!”
王文佐点了点头,在他看来,唐与吐蕃最主要矛盾其实就是对青海陇右地区的争夺,对于唐来说,青海陇右地区不但关乎丝绸之路的控制,还关乎关中核心地区的安全,势在必争;而对于吐蕃来说,青海不但是青藏高原最方便的一条出路,而且土地肥沃,宜农宜牧,一旦失去了青海,仅凭高原本部的农业基础,维持现有的吐蕃统一国家都很难。
所以吐蕃与唐之间的战争其间虽然有间隔的和平,但打打停停持续了近两百年,几乎与两大帝国同始终。究其原因,双方的战争是由其地缘政治决定的,而非某个帝王的好大喜功。而地理环境也决定了唐帝国很难把自己的力量投射到雪域高原去,所以王文佐的计划只是在有生之年摧毁杀死钦陵,夺回青海,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后辈吧!他的主要精力还是要留给平衡诸子之间的实力,并尽可能推进新大陆的拓殖事业。
王文佐的入京在长安的政坛掀起了一番新的浪潮,朝堂诸公们已经意识到,既然河北的半割据状态已经是既成事实,那么维持好双方的关系,确保河北方面对长安统治合法性的承认就是重中之重了。而王文佐的亲自前来,对天子的朝拜无疑是对这一合法性最好的承认。毕竟在古代中国传统的政治话语体系里,虽然天子的地位至高无上,但也有半独立的诸侯存在,王文佐虽然不是李氏宗王,但他也通过与王室的联姻,获得了姻戚的身份,又有足够的军功,以此来担任方伯,统御东方的蛮夷诸部,仿佛春秋时的齐桓、晋文一般,倒也说得过去。
既然在政治伦理上说的通了,那阻挡这些人拜访王文佐的最后一点障碍也就不复存在了。无论是为了充叙旧情还是为了将来做准备,王文佐的宅邸门前早已是门庭若市,车马盈巷,似乎过往发生过的那些事情早已不复存在,全然是一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景象。
“下官考功司郎中许少勋,乞郎君通传王方伯赐见!”一名身着绯袍的官员向狄仁杰双手奉上名刺。狄仁杰接过名刺,露出含着歉意的笑容:“许郎中,眼下敝主尚有贵客,今日只怕无法一见!”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那许少勋倒是一点也不意外:“那明日——”
“明日大将军要入宫,恐怕也不成!”狄仁杰笑道:“这样吧!要不许郎中先回去,若是大将军有空,在下自当派人去府上通知一声,如何?”
“那就有劳郎君了!”许少勋向狄仁杰拱了拱手,退出门外,他走到自己的马车旁,看了看巷子里排的满满的车马,禁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似乎自己已经赢得了什么。
狄仁杰并没有撒谎,此时的王文佐的确有客人,刚刚升为侍中的张文瓘带着一个重要的任务前来拜访,那就是与王文佐商议河北税赋的问题。
依照大唐开国时的政治架构,大体上为中央——州——县的两级结构,所谓的道只是一个临时的监察机构,并无实际的行政权力。这也可以从州刺史的品级可以看出,上州刺史已经是正三品,从品级上看这已经是正常情况下朝臣可能升迁到的最高品级了,类似汉代郡守的地位。(汉代郡守两千石,中央除去三公之外的其他官职也只有两千石)
但由于唐代的州比起秦汉时的郡、封国无论是土地面积还是所辖人口都要小多了,数量又大多了(大概有四百左右),所以为了治理方便,道这个临时性的监察机构的权力也变得越来越大,像王文佐出任河北之后,就已经实际上成为了当地的行政长官。
但这就有了一个新的问题,河北地区还要向中央缴纳税收吗?如果缴纳的话缴纳多少呢?缴纳的税收中多少要运往关中,多少留在当地?在王文佐此番来长安之前,没人敢和河北方面提这个问题,大体上是给多少就收多少,但是既然这次王文佐本人来了,那身为大唐宰相的张文瓘就不得不亲自出面,和王文佐锣对锣,鼓对鼓的把事情讲清楚了。
“三郎呀!”张文瓘拿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算来我们上次见面,已经是四年前了,这次你两鬓也有了白发,也老了不少呀!”
“儿子都要娶媳妇了,我又如何能不老?”王文佐笑道:“不过世事如此,也只能勉力前行了!”
“三郎,这可不只是娶媳妇呀!”张文瓘笑了起来:“能有护良这么争气的儿子,长安城里哪个不对你羡慕的很?”
王文佐笑了笑,他知道这老头肯定还有下文,索性闭嘴静静等待。张文瓘喝了口茶:“下一辈有下一辈的事,我们也有我们这一辈的事,三郎,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处置河北的税赋?”
“怎么说?”
“大唐天下有十道,户口河北是第一,往昔每年运往长安的粮帛数以百万计。你现在执掌这一道为一方伯,效法齐恒晋文故事也不是不可以,可贡赋总是要缴的吧?”张文瓘问道:“不然的话,朝廷每年的财用又怎么维持的下去?”
“张相教训的是!”王文佐点了点头:“王某是大唐臣子,河北是大唐州县,这赋税自然是要缴的,前几年由于情况特殊,税赋缴纳的是有些不正常,还请朝廷见谅。要缴纳多少,怎么缴纳,还请张相示下!”
见王文佐答应的这么痛快,张文瓘松了口气,他当然知道经由这番变乱之后,河北输往长安的赋税比以前肯定会少多了,但王文佐只要点了这个头,那剩下的具体数字就可以谈,总比现在人家给多少自己拿多少要好多了。
他斟酌了一下语气,伸出右手做了个“七”的手势:“这样吧,就依照今上登基那一年的七成如何?”
“张相是说河北赋税的七成还是运到长安的七成?”王文佐问道。
“自然是运到长安的七成!”张文瓘点了点头。
听到张文瓘这般说,王文佐笑了起来,唐代赋税大体上一分为三,上供、送使、留州,分别供应长安,各道使职,各州,张文瓘这个等于是把原先长安那份又打了七折,算是做出了很大的让步了。
“还是八成吧!”王文佐笑了笑:“不过不要用一年的数字,而是取最近五年拿个平均数,更公平些!如何?”
张文瓘也没想到王文佐竟然这么好说话,不由得喜出望外:“大将军果然气度过人,那就原样!”
“不过我也有个条件!”王文佐伸出一根手指。
“什么条件?”
“河北虽然归王某统辖,但依旧是大唐的郡县!”王文佐道:“两地商贾流通乃是一国之内,而非两国,各地州县不得以各种理由阻挠,加税,坑害来自河北的商贾,更不得禁绝河北货物流通,只要答应这个要求,我就同意河北依照原样缴纳上供赋税,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