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天后?”宫廷总管吃了一惊:“这,这怎么可以?大相和钦陵大将军都不在都城,算上时间也肯定来不及的!”
“那无所谓!他们两个下一次便是了!”都松芒波杰道:“这也不是没有先例,当初他们父亲多年都在青海,不是也有没回来参与盟誓的吗?”
“赞普,这不太合适吧?”宫廷总管苦笑着劝谏道:“大相和钦陵大将军的确有在外领兵来不及参与盟誓的先例,但都至少有一人留在都城的。像这样两个都缺席的还是第一次,您再等等吧?大相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一个月内肯定的来得及!”
“你听命行事就是了!”都松芒波杰道:“我昨晚得到了神佛的启示,必须尽快进行盟誓,不然就会有恶事发生!”
“好吧!”宫廷总管无奈的低下了头。
都松芒波杰的命令立刻在逻娑(吐蕃都城,即今日之拉萨)掀起了一番涟漪。依照吐蕃的旧俗,任何重大的政治决定、军事决定,都必须在神佛的面前举行才有效。所以这种年度聚集贵族的盟誓,往往也会商议重大的政治决策。这么多年来,噶尔家族的主要成员从来没有缺席过这种盟誓,而赞普公然将噶尔家族的主要成员排斥在外,他是想要干什么?
逻娑城的每一扇大门后都隐藏着窃窃私语,人们各自惴惴不安的盘算着,有的人甚至回忆起伟大的松赞干布之前的日子。那时伟大的赞普其实不过是山南雅隆一带的某个地方首领,而在雪域高原上像这样的首领还有许多个,他们或者相互联盟,或者相互攻战,人民颠沛流离,痛苦不堪,而这些王们自己也难以自保,不但会被外部的敌人杀死,还会死于背后的匕首和毒药之下。是伟大的松赞干布平息了叛乱,将都城迁徙到了逻娑,降服苏毗,亲征羊同,终于完成了统一雪域高原的大业,将和平和安宁带到了这片土地之上。当松赞干布死去时,人民以为又要迎来战乱,是大相禄东赞恢复了和平,而这一次,松赞干布的子孙与大相禄东赞的子孙之间产生了纷争,难道乱世又要开始了吗?
红山宫。
客厅两端对称位置的壁炉里火烧得炽热,让房间充满一种阴沉的红色亮光。屋内的热度高得令人窒息,十多个贵族或站或坐,个个神色忧虑,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已经派出使者通知大相了吗?”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人问道。
“已经派出去了,已经派出去了!您已经问第三次了!”回答的是个青年人,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这又有什么用呢?谁都知道就算大相得知了消息,也不可能赶上盟誓的!赞普摆明了就是故意把大相排除在外的!”
“你不要说了!”老人低喝道:“这里是红山宫!”
“那又如何?”青年冷笑道:“赞普已经忘记了是谁把他送上王座的,还有他的父亲是谁送上王位的。如果不是祖父的忠诚和努力,松赞干布死后就会爆发内战,整个国家都会四分五裂,回到过去的那样子。不错,吐蕃是赞普建立的,可也是祖父维持下来的!”
“对,说的不错!”
“若非禄东赞,大相和钦陵大将军的努力,吐蕃绝对没有今天!”
“是呀,当初禄东赞要是有异心,松赞干布的子孙早已断绝。赞普现在却对禄东赞的子孙起了疑心,将其排斥在盟誓之外,这又怎么能得到神佛的庇佑!”
“是呀!钦陵大将军在河西和唐人交战,大相在安西与唐人交战,赞婆将军战死疆场,赞普却在逻娑搞这些小动作,真是愧为松赞干布的子孙!”
会客室里的这些吐蕃贵族要么是噶尔家族的成员,要么是其支持者,自然对都松芒波杰的做法深感不满。
门外的脚步声打断了众人的交谈,人们站起身来,低下头,向进来的都松芒波杰致以敬意。都松芒波杰在当中的位置坐下,做了个手势,众人纷纷坐下,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你们今天来是为了盟誓的事情吗?”都松芒波杰径直问道。
“不错!”那山羊胡子的老人站起身来:“大相是您的臂膀,是您最尊贵的右手,怎么能不让他参加盟誓呢?”
“提前盟誓的原因我已经说过了!”都松芒波杰道:“神佛在我的梦里出现,我不能无视神佛的要求!”
“梦中的事情是模糊难解的!”老人答道:“有时候是这样,有时候是那样,为什么不请僧侣来替您解梦再做出决定呢?”
都松芒波杰皱起了眉头,这个老家伙让他非常厌烦,但他还是强压下胸中的怒气:“不必了,梦里很清晰,神佛让我提前举行盟誓!”
“神佛?恐怕是您自己想要提前举行盟誓吧?”方才那个年轻人再也按奈不住,径直大声道:“反正我们也没法到您的梦里去确认,不是吗?”
都松芒波杰脸上现出怒色:“你是在指责我撒谎了?”
“不敢!”那年轻人怒气冲冲的答道:“不过赞普您应该知道,假冒神佛说话的人会烂掉舌头,死后会堕入地狱,永远不能离开的!”
“你——!”都松芒波杰大怒,他大声喝道:“来人,把这个家伙抓起来!”
随着都松芒波杰的喊声,四名全副武装的卫兵冲了进来,那青年也不反抗,只是冷冷的看着都松芒波杰。旁人见状赶忙向都松芒波杰求情道:“这孩子是昏头了,还请赞普您慈悲为怀,饶了他这次!”
“是呀,请看在他的父亲的份上吧!饶了他这次吧!”
“你这混蛋,还不快向赞普道歉,恳求他减免你的罪过!”
都松芒波杰看着被按倒在地的年轻人,他已经将怒气强压了下去,上前一步问道:“怎么样?你要不要收回刚刚说的话?”
那青年看了都松芒波杰一眼:“只要您收回先前的话,我也收回我刚刚说的话!”
都松芒波杰气到了极处,反倒笑了起来:“好,很好,来人把他押下去,等大相回来,我让他来治你的罪!”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改变都松芒波杰的计划,在那天夜晚的十五天后,他召集了都城周围的吐蕃贵族,举行了当年的盟誓仪式,在盟誓仪式上,吐蕃贵族们又一次向都松芒波杰表明了自己的忠诚。禄东赞的儿子们被排斥在盟誓之外,自从禄东赞死后还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