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
“铮——!”
正值寒冬,打铁声在这料峭冷风中尤为突兀。
暖烘烘的铸器阁里,旺火噼里啪啦地炸响。
一青袍少女稳坐在火炉不远处,火光飘摇,将那没什么表情的面庞映出暖色。
她高举起锤子,盯准了那尚未成型的铁器,稳稳砸下。
火星四溅,须臾又湮灭在半空。
如此砸了十来回,这单调响动中忽多了阵杂乱的脚步声。
没过几息,一男一女从碎雪飘扬的窗外走过。
男修先挑起话茬:“师姐,隔壁无上派那事儿是真的吗?”
女修却笑:“无上派每天的事多了去了,你说的哪件?”
男修跟着笑了两声:“师姐惯会打趣我,无上派每日动静不小,可我说的也只能是他们那大师兄了——听说他们那大师兄前一阵入万魂秘境受了重伤,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师姐向来门路多,不知可打听到了这消息?”
“整日打听那脸下冷霜的冰碴子,也不见你在修炼上多下功夫。”女修顿了顿,“不过这事儿多半为真,前一阵我去过百药谷,听说这些天无上派光是灵丹妙药就要了不少。”
铸器阁不大,没一会儿就听不见他俩的声音了。
仅剩些呼呼风声,还有重锤砸在铁砧台上的脆响。
“铮——!”
“铮——!”
炉火旁的青袍姑娘不急不缓地落锤。
约莫过了一刻钟,外面又来了两人。
怪的是,仅看外貌身形,那两人竟与先前的两个修士别无二致。
靠外的男修说:“师姐,隔壁无上派那事儿是真的吗?”
女修反问:“无上派每天的事多了去了,你说的哪件?”
……
两人的声音和对话竟与刚才一模一样。
铸器阁里的女修却恍若未闻,落下锤子。
她使的劲儿大,几下就锤得铁器变形。但随着那两个修士出现,铁器竟又瞬间恢复原样,就连炉中消下去的火苗也陡然窜高。
又过一刻。
窗外再次出现两个修士。
还是方才那两人,步伐未变,攀谈的内容相同。
锤扁的铁器复原,熄灭的火焰陡涨。
唯独她脸上的热意不减反增。
第四回。
第五回。
第六回……
这风雪中的小屋仿佛变成了不断转动的轮盘,周而复始地重复着同样的事。
直到第十回,落下的锤子突然一歪,砸中了铁砧台。
“锵——!”
声响刺耳。
少女索性丢开锤子,细密的汗珠滑过面颊,滴落在烫红的铁器上。
“滋啦——”
她微躬下背,盯着那冒出的一小缕烟。
恰时,两个修士从窗外经过,说着她已经听过十几遍的话。
归根到底就一件事——
无上派的大师兄在万魂秘境里受了重伤,人是回来了,可到现在还没醒。
但这次,她脑中凭空出现道男声。
那声音冷静、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
“桑褚玉,还要等么?如果不出去走剧情,你就只能一直被困在这段时间里,耗死为止。”
桑褚玉攒眉蹙额。
同样的话术,她这一个月里已经听过无数回了。
一月前她正在给一位同门铸剑,脑海里却突然出现道声音。
是个叫裴雪尽的年轻男人,他自称是什么虐文女主系统,还说她是《御灵》这本小说的女主。
依他所说,《御灵》里的人物都觉醒了自己的意识,影响了剧情发展。
现在到了剧情的始点,小说世界已经开始自我修复。
她作为小说女主,如果不掰正剧情,积攒到足够的虐心值,就会被一直困在某个节点里。
而他到这儿来正是为了帮她脱离循环。
起先听见这茬,桑褚玉还觉得挺有意思。
在太衍剑派待了一百多年了,她每天不是打铁就是睡觉,却是头回撞见这种离奇事。
什么小说,什么虐心值,从没听过。
但这不重要。
好玩儿就行。
直到裴雪尽说起了《御灵》的剧情。
跟这名字不搭边,《御灵》是一本彻头彻尾的虐文。
作为天地蕴养的山鬼,女主桑褚玉小时候被太衍剑派的宗主带回剑派,从此就踏上了苦恋隔壁无上派大师兄的艰难道路。
大师兄走哪儿她跟哪儿;
大师兄受伤她操心;
大师兄要什么她找什么;;
大师兄厌她是妖,她伤心欲绝但隔天又往上凑;
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
听他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桑褚玉的脑中却只有一个念头——
他疯了。
她疯了。
隔壁门派的大师兄也疯了。
天天围着大师兄转,她是陀螺吗?
于是她质疑道:“这本书里面的桑褚玉跟我好像没什么关系。”
她的确是山鬼出身,后被师父带回了剑派。隔壁门派的大师兄也是挺优秀,挺受人尊敬。
但“苦恋”这种说法,未免太牵强——不,太缺德了点儿。
裴雪尽没多作解释。
三天后,桑褚玉被困进了第一次循环。
按照剧情,那天她该去无上派看大师兄修炼。但她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宁愿在房间休息。
于是同门的几个师兄打她门口过了整整十二遍,重复着“隔壁门派的大师兄在山巅修炼,实在难得一见”这种话。
出于好奇,到第十三回时,她出门向那几人问起了大师兄修炼的事。
也正是这举动帮她脱离了循环。
自那以后,她从系统那儿接下了不少“虐心任务”。
包括但不限于大冷天看大师兄修炼,半夜给他送粥,送他亲手铸的灵器……
人是脱离循环了,但离发疯也不远了。
好家伙,合着这本虐心小说单虐她一个人是吧。
就这一个月的工夫,她感觉同门看她的眼神都变了,时不时摆出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直到今天,桑褚玉又遇着了新的剧情点——隔壁大师兄重伤。
要想获得虐心值,她就得拦下那两个路过的同门,问清楚他受伤的情况,再作看望。
但这一个月已经耗尽了她的耐心。
于是她摆了。
抡着锤子在屋里敲敲打打,就是不肯出去。
但真如裴雪尽所说,循环根本不会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