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一更天,陇西城东门城楼上敲起了六百声闭门鼓,意味着要开始关闭城门,进入宵禁。
所谓宵禁,顾名思义就是夜间不允许出行,如果宵禁期间出来发骚发浪,那就是没事找抽,一个犯夜之罪没得跑儿,至少鞭笞数十下。
大唐自立国以来便开始执行宵禁政策,从一更天一直到五更天都在宵禁的时限,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晚上七点到凌晨五点。
不过人是活的,规矩是死的,活人怎么能让尿憋死?
如果真像大唐律例所说,晚上七点到凌晨五点都不允许出门得瑟,那怎能如何彰显大唐盛世下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你让长安这样的大唐首都,洛阳这样的国际大城市,在一更天(即晚上七点)就开始执行宵禁,那怎么可能?
即便每天到了晚七点就关起门钻进被窝嘿啾嘿啾造人,也总有腻的时候。
所以虽然国策上定了晚上七点开始宵禁,但是基本上的州郡县城都会把宵禁的时间段挪在二更天末(即晚上十二点)开始执行。
不过,陇西县城是个特例,只要到了一更天始,东门就会响起六百下闭门鼓,城门紧闭,宵禁开始执行。
哪敢不怕死的敢在七点后出来得瑟,如果被巡城壮班的士卒逮住,即便不死也得脱层皮。
无他,就因为这是陇西城的县令大人立下的规矩,六年前县令大人上任陇西县就定下了这条规矩。
至于县令大人为何会定下这个规矩,就不得而知了。
在陇西县这一亩三分地,县令大人就是天就是地,啥玩意都他说了算,还能咋的?
这可就苦煞憋坏那些喜欢半夜三更出来鬼混的夜猫子了,但是一想到鞭笞几十下那股刺骨之痛,也就没人敢冒这个头了。
不过这招儿看上去不通人情的举措,对于陇西县城夜间的治安还是起到了一定的利好作用,至少夜间出来犯案的人不再像以前那般频繁严重了。
当然,宵禁政策对于一些特殊行业也是不适用的,青楼妓院和暗娼窑子这些第三行业首当其冲。
谁见过大白天青楼妓院开门做生意,婊子妓女和粉头出来拉客的?
六百声闭门鼓响遍之后,庞飞虎站在东门口不停跺脚暗自焦急,嘴中喃喃道:“咋还不回来呢,这城门一关,明天即便拉回粮食,也不顶事了呀。”
此时负责守东门的一个衙役上前低声问道:“班头,闭门鼓声已过,是不是该关城门了?”
都是皂班中人,衙役们都知道自己皂班出了何事。但是这都一更天了,城门再不关的话,就违反县令大人的宵禁政策了,县令大人虽然不咋露面,有的衙役甚至没见过县令大人长啥样儿,但是县令大人狠辣杀伐的凶名可不是盖得。
庞飞虎呼出一口浊气,皱着眉头咬牙沉声道:“再等会儿,郭业这小子做事有巧劲,而且行事风格稳重,绝不是胡滥夸海口的人,本班头信得过他。”
守门衙役面色复杂地看了眼庞飞虎,心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能怎么着?自然随着庞飞虎这股波浪逐流呗。
就在庞飞虎焦躁不安之时,楼上负责敲闭门鼓的张小七突然像癫疯了一般,急匆匆地跑下城楼扯着庞飞虎的公服嘶声喊道:“回来啦,班头,他们回来啦,快看!”
说着,冲着东门外不远处的一队人影指去。
庞飞虎满脸络腮胡子一颤,仔细往远处瞅去,可不是,真***回来了。
领头的那个瘦竹竿似的玩意不就是甘竹寿吗?旁边那人看走路的身形就是阮老三,是,就是他们了,错不了。
再看几名衙役跟随在后,护着十几二十辆骡车牛车,车上满满当当一麻袋一麻袋装着的,可不就是粮食吗?
庞飞虎握紧拳头,激动地拍打着张小七的肩膀,兴奋地喊道:“小七啊小七,你小子命好,这粮食只要一进城门入了官仓,你小子的脑袋可算是保住了。”
张小七劫后余生,不禁摸着自个儿的脖子连连点头称是,心中叹道,真是欠了郭业郭小哥一个天大的人情,不,是欠了他一条命啊。
在庞飞虎的张罗下,几名衙役跑出了东门,帮着甘竹寿等人驱赶着骡车牛车,快速进了东门。
待得近二十俩骡车入了城门,陇西城东门才吱呀吱呀的缓缓被合上,正式开始执行宵禁。
庞飞虎一边指挥着众人先不要休息,为以免夜长梦多,直接将这上万斤的粮食拉往县衙旁边的官仓储存。
然后又命张小七速速去请户曹吏员梁肃梁功佐大人安排人员赶紧弄前往官仓核实登记造册备案,快快将这上万斤的税粮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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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将这上万斤的税粮交完差之后,阮老三又将郭业交代的话向庞飞虎一一复述了起来。
甩掉东流乡税粮这个大麻烦之后,庞飞虎的心中总算落下一块石头,同时,对秦威这次背后下阴招也是痛恨不已。
庞飞虎握紧了腰间唐刀的刀把儿,恨恨道:“秦威啊秦威,你真以为庞某人好欺负,任由你拿捏,是吗?”
随即将甘竹寿、阮老三、张小七还有几名衙役拉扯到了一处无人之地,朗声说道:“弟兄们,看来这次咱们皂班是要和捕班干上了,既然人家要砸咱们的饭碗,我们岂能坐以待毙?大家辛苦辛苦熬个夜,随本班头连夜奔赴东流乡,直接将刘家掀翻再说。”
庞飞虎为人仗义,对待下属亲如兄弟,历来在皂班中就享有人气儿。
现在他一招呼,底下众人怎能退后认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