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留之北有一山名为三嵕山,据传是后羿射日的所在,但这事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反正吕布看到那里有一座移动的树林。
再仔细看,那哪里是树林呀,明明就是戈矛成林。再往远处看已经是看不清了,因为那里激荡起来的烟尘简直比那三嵕山还要高。
吕布扭头就问张辽:
“泰山贼来了多少人?”
在吕布来之前,张辽刚带着一队骑兵游弋到左近想要窥探泰山军,但还未等张辽靠近,就惹来了一大群敌军突骑的围追堵截。
在一番破袭战后,张辽损失了一半的骑士,好不容易利用地理的熟悉跑了回来。
所以张辽也不清楚敌军来了多少人。
吕布见没答案,又问了一个问题:
“敌军士气如何?军阵可严谨?”
这一次张辽给了他一个确定的答案:
“敌军多为善战老卒,我带骑士数次冲锋,敌步兵丝毫不慌,依旧保持行军,而敌军骑兵的战力也是强得过分,大多数骑士都能与我并州老弟兄一较长短。”
吕布皱着眉,他和张辽坦言:
“咱们虽然要撤离屯留,但不打一场是不行的,不然敌军的突骑尾随我们追杀,这家当就要丢干净。”
张辽沉吟了一会,认真建议:
“既然带不走就不带了,咱们带着并北骑士直接南下投靠何进。有兵在,到时候家当再积攒也不迟。”
吕布沉默了一会,也认真思考了张辽的意见,但想了一会他还是觉得不妥,他说:
“咱们是刀口吃饭的,武名就是我们的生命,如果咱们望见泰山军的烟尘就跑,就是到了何进那里也要被冷言冷语。文远,你受得了这个耻辱?”
张辽本就是内傲的性子,被吕布这样一激,索性:
“校尉,你说如何?”
此刻,吕布展露出他真正不世之将的底色,他眯着眼,看着北方那漫天烟尘,冷哼道:
“文远可愿随我再冲一冲敌阵?我倒要看看这泰山军有什么人物!”
张辽抱拳,坚毅豪迈:
“喏!”
……
在吕布的对面,泰山军如排山倒海滚滚而来。
在三嵕山与大平原的交界处,一群黄色的“蚁群”正在天幕交界处出现,阳光在这里分割昏暗,而这些“蚁群”就好像是从天光中下来的,所到之处光线都在扭曲黑暗。
再细细一看,这些“蚁群”是数以万计的车骑人流,他们如同波浪一样,从一个山岗翻滚到另一个山岗。
漫天的烟尘和遮天蔽日的旗帜,吞噬着这里的光线,彷佛一头巨兽在吞噬着阳光,散播着无穷的恐惧和残酷。
伴随黑暗的还有雷霆。
这雷霆是无数不计的战马在奔腾。
这些战马上的骑士又和边上的巨兽又不同,阳光照耀在这些骑士的明光甲上,如同另一团太阳,散发着光,也预示着毁灭。
有黑云有雷霆,就会有暴雨。
这暴雨是人声如潮,沿途无数的令骑正在来回奔走呼号,他们就是这头巨兽的神经,将大脑的意志传遍四肢。
这不是军队,这是天灾!
而这就是张冲的中护军,泰山军的绝对主力。
而在这天灾的核心,就是最中间的一个车辇,张冲就站在那巨大的平台上,默默看着前方。
纵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统领这样庞大的精锐武力了,但每一次见到这般景象,张冲依旧克制不了内心的内分激动。
和所有男人一样,张冲也有自己的战争浪漫情节。铁与血带着无穷的毁灭,这是烙印在男人基因里的。
只是张冲虽然会沉迷于眼前的威赫,但他还是有足够的清醒,明白战争只是完成目的的手段,并不是目的本身。
所以此刻的张冲就非常奇怪,他既陶醉于眼前的壮怀激烈,又如同智者一般抽离,彷佛他的灵魂和视角是在人群的上空,超然地看待着一切。
张冲的状态被身边的荀攸敏锐的捕捉了,他越来越发现,随着战争不断的胜利,自家张王的神性多于了人性,那种不怒自威和超然物外,常常使得他以为眼前的君王真的是黄天在人间的意志。
有时候,荀攸甚至担心,王上会不会有一天也会如黄天一样,高高在上,明洞烛照万里,但却再也不会关心身边人和事了。
但紧着着荀攸就想到了一事,内心一暖。
那是他看到王上在看见赵校尉重振信心后那份发自内心的喜悦,那一刻,王上的感情无疑是真挚的。
加入泰山军这么久,荀攸的心境变化是非常复杂的。
从一开始的被迫无奈,到后面逐渐认同泰山军的救世主张,以及最后倾倒在张冲的人格魅力之下,荀攸已经说不出来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原因了。
但有一点很清楚,他希望和张冲不仅是因为志同道合,为实现黄天之世的同志,更能是朋友和兄弟。
虽然他知道随着王上的威势越来越重,这份真挚的感情必然会越来越难维持,但这就是荀攸的希望。
实现理想的道路上,如果只能冷漠和超然,那得多无聊啊!
荀攸这边念头复杂,车辇平台上的张冲就下了一个令:
“令徐晃部继续南下,不要将目光就盯在屯留,要发挥骑兵的优势,要运动到长子、长平一带。那里足够宽阔,足够飞虎军的弟兄们跑马了。”
在这巨大车辇的两侧是一排排甲胄齐备的横撞将,他们既担负着护卫车架的任务,同时也是王上的传令兵。
所以张冲这边话音刚落,最近的一个横撞将就弯腰拿着王上给的金箭,然后直奔飞虎大将徐晃所在的队列。
庞大的军队继续前进,很快就有一支两千人左右的突骑脱离了大部队,向着南方纵马狂奔。
而这个时候,前头谢弼部的令兵纵马而来,给张冲带来了最新消息:
“吕布望我烟尘,偃旗南奔,委弃车帐铠仗于道途,已不战自溃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