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此言一出,殿外雨廊下一众皇子噤若寒蝉,恨不能在地下挖个洞钻进去,谁也看不见自己才好……
储位之争素来伴随着腥风血雨,父子反目、手足相残实乃司空见惯,更何况此刻父皇晕厥、生死未知之时?谁也不想被平白卷入这等风波之中,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房俊双眉一挑,面色寒霜,叱道:“殿下糊涂了?此等言语若旁人来说也就罢了,殿下何等身份,焉能随意揣度陛下安危,不顾皇家体面?噤声!”
真不知李泰发了什么疯,这等话语一旦传扬出去,无论将来太子亦或晋王哪一个上位,恐怕都容不得李泰了……
李泰自然知晓这一点,不过盛怒之下实难冷静,兼且又是桀骜不驯的性格,哪里管得了那么许多?但毕竟与房俊交情深厚,闻言怒哼一声,不再理会房俊,目光从一众战战兢兢的兄弟脸上扫过,转身大步进入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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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李泰进入殿内,房俊回身看着一众明显松了口气的皇子们,警告道:“都不是笨蛋,平常听过见过的也不少,想必皆知眼下非是寻常时候,不想惹事的就闭上嘴置身事外,否则一旦被卷进去,谁也救不得你们。”
态度不太友善,措辞也很是不敬,但一众皇子都知道这是好话,自然齐齐颔首应下。
以往他们荣华富贵、横行无忌依靠的是皇子身份,但是眼下这个身份却怀中之璧。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只需储位之归属当真出现波折,那么他们这些皇子自然便会被裹挟进入风波中心,稍有不慎,便是身首异处之下场……
……
武德殿门外一队队“百骑司”好手顶盔掼甲、杀气腾腾,既有禁扼门禁者严查出入人等,亦有持刀巡逻者游走于殿外四处,整处殿宇被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入。
房俊走入殿内,两帮人马正剑拔弩张。
李泰站在李治面前,气势汹汹、戟指怒斥:“父皇眼下生死未知,朝野上下正该团结一心、稳定局势,以免被心怀叵测者加以利用。可无论是程咬金的左武卫亦或是尉迟恭的右侯卫皆全副武装,两者一控制城内、一控制城外,吾想问问晋王殿下,到底意欲何为?”
殿内一片肃穆,唯有李泰大声呵斥的声音在回荡。
李治面色涨红,面对李泰的斥责先是有些懵。因为一旦父皇出现意外,储位之争便随即摆上前台,素来对储位虎视眈眈视如囊肿之物的自己怎么能没有任何准备呢?
万一父皇未曾留下遗诏册封自己为储君并且传位,难不成眼睁睁看着太子登基?
这种布置是必须的,朝野上下人人看得见,认可与否都不会多言,皇权之柄乃天下至尊,但凡有机会染指,谁又能无动于衷呢?无论晋王所为是否妥当,都在可以理解的范畴之内,自然也就不会置喙。
心照不宣而已,何必多此一举?
偏偏李泰却将此事堂而皇之的在这武德殿直白道来,并且厉声责问……
李治愣了一下,这才说道:“卢国公奉皇命宿卫京畿,鄂国公的右侯卫原本便屯扎于城外,有拱卫京师之责,寻常调动在所难免……况且,此二人并非受命于吾,其缘何调动、有何不妥,与吾何干?”
他自觉如此说辞全无不妥,却不知此言一出身边数人面色一变。
卢国公程咬金固然听命于陛下,在陛下病危之际调集兵马封锁城门实乃职责之内,但鄂国公尉迟恭胆敢无皇命的情况下集结右侯卫,纵然并非直接听命于李治,也必然心向晋王府。
李治如此说法等若将尉迟恭推出去,动辄使其承受“不臣”之大罪,实在是缺乏担当。
而“担当”却是眼下李治最为重要的素质,一旦陛下未曾留下遗诏册封其为储君,想要登记御极便只能铤而走险。如此行事实则与谋逆无异,想要让人忠心耿耿的追随,必须将胜败职责一肩担起,岂能临阵推脱?
萧瑀心中暗叹这位殿下固然聪慧,但到底缺乏历练,嘴上则予以补救:“魏王殿下此言差矣,陛下病重,朝野皆知,若当真有人心怀叵测,此刻只怕已经有所动作,城内外忠于陛下的军队自当提前做好防范,焉能谨守军纪,置危机于不顾?置于这两支军队会否有所图谋,定然殿下多虑了,无论卢国公亦或鄂国公皆乃陛下之肱骨,对其深信不疑,无需您操心。”
李泰瞪着萧瑀,冷笑道:“好一条忠犬,只是不知当年您抛弃大隋转投高祖皇帝麾下之时,是否也如眼下这般忠心护主?”
当年萧瑀投奔李渊,受到李渊重用,倚为腹心、言听计从,结果“玄武门之变”的时候萧瑀却站在秦王李世民这边,其后将李渊软禁于内苑之中、逼迫其退位,其中未必没有萧瑀之手尾。
故而周边诸人虽然默不作声,却面色古怪,此言等同指着萧瑀的鼻子骂他一句“墙头草、随风倒”……
即便地位超然如萧瑀,一生历经风浪跌宕早已宠辱不惊,此刻被李泰这般羞辱,亦难免面色涨红,硬邦邦道:“殿下此言,让老臣无地自容也。”
再是羞愧,也不能动摇他的心志半分。
宦海之中浮浮沉沉一辈子,不仅勾心斗角的本事学了一身,最重要是将面皮修炼的如同城墙般厚实,也会有脸红的时候,但绝对不会无颜见人。
李泰嗤笑一声,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