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护着公主车驾自承天门而入,车驾停在太极门外,与一众先帝妃嫔、王妃、公主等汇合一处,等候出发,房俊则下马自东阁门绕过钟楼,向北直抵武德殿,入内觐见。
正殿上,李承乾穿着太子冠冕端坐其上,岑文本、李勣、李孝恭、孔颖达等人站在太子近前,房俊上前见礼,而后对孔颖达道:“有劳冲远公了。”
孔颖达白发如雪,高大的身躯依旧有些句偻,但面色红润、精神矍铄,闻言弯腰回礼,一迭声道:“越国公此礼,老朽如何敢当?能够为越国公效劳,实乃老朽之荣耀,纵然油尽灯枯,亦是甘之如饴。”
老人家早已致仕多时,平素不问政事,潜居府邸着书立说、含饴弄孙,日子过得优哉游哉,结果却被房俊盯上,不得不以前任礼部尚书之身份主持礼部之事务,忙得昏天黑地也就罢了,万一出错,还得背锅。
自然要以此等看似玩笑的手段,表达自己的不满……
房俊一脸囧色,连连告饶,殿上诸人纷纷低笑出声,不过旋即想起今日实不宜这般轻浮,遂赶紧收敛神色。
李承乾看向李勣、李靖,问道:“城内外驻军可曾各就各位,布置妥当?”
两人忙肃然道:“殿下放心,纵有屑小为乱,亦不足为虑,定不妨碍典仪之进行。”
李承乾颔首,又分别对孔颖达、李孝恭、李元嘉道:“典仪流程,定要仔细缜密,万万不能出错。”
先是先帝入葬,继而登基大典,连续两场典仪皆乃礼制之最高规格,流程极其繁琐,动辄出错。若是放在平常倒也无事,谁能确保丁点错不出呢?只需及时处置即可。但现在局势紧张,晋王依旧盘踞潼关,朝中不知多少人存心生事,万一流程出错,可不仅仅是贻笑大方,甚至会引发一场政治震荡。
三人也齐声回道:“典仪流程已经操作预演数次,确保万无一失。”
李承乾松了口气,颔首道:“非是孤不经事,实在是当下局势不稳、人心叵测,断然不能出现半点差错。诸位皆乃国之柱石,定要竭尽全力,日后孤定然论功行赏。”
诸人皆道:“此分内之事,不敢言功。”
这时,马周、刘自、张行成等等三省六部官员相继前来,殿上气氛松弛下来。
未几,内侍总管王德唱名,与名簿一一对照,确认在册之人全部到位,躬身道:“殿下,人员到齐,可以赶赴昭陵。”
李承乾起身,最后叮嘱身后肃立的李君羡:“孤与诸卿出城,城内便交付于你,若有人胆敢借机生事,无论是谁,一经发现即刻缉拿,万不能致使局势糜乱。”
李君羡肃容道:“殿下放心,若有差池,末将以死谢罪!”
李承乾摇摇头,道:“谈什么死不死的?只管尽忠王事便是。”
李君羡单膝跪地施行军礼:“喏!”
李承乾环顾殿上诸臣,顿了一顿,迈步向外走去:“走吧。”
当先走出武德殿,身后诸臣鱼贯相随,等到李承乾上了太子车辇,浩浩荡荡自承天门而出,京中禁军全体出动封锁了各处里坊,朱雀大街更是全部清空。
太子车辇、王侯公卿、达官显贵、各级官吏,浩浩荡荡千余人自长安城正南明德门出,折而向西,绕过长安城,再一路向北过中渭桥,直奔昭陵所在地九嵕山。
及至晌午,方才抵达。
九嵕山位于咸阳之北醴泉境内,山势突兀、拔地而起,地处泾河之阴、渭河之阳,南隔关中平原,与太白、终南诸峰遥相对峙;东西两侧,层峦起伏,亘及平野。主峰周围均匀地分布着九道山梁,高高拱举,因山梁亦称为嵕,因而得名。
“圣文周达曰昭,昭德有功曰昭”,故名昭陵,乃李二陛下选定与文德皇后合葬之地。
此地风水绝佳、冠盖天下,最初由袁天罡所实测、李淳风定下,只不过如今袁天罡云游四方修习天道、李淳风致仕在家钻研数术,太史局日渐势衰……
房俊全程跟随在李承乾左近,看着李二陛下的棺椁被抬入地宫,一应仪式如数进行,等到仪式结束,龙门封死,站在陵寝之外遥望山峦叠嶂、云雾缭绕,心底不禁升起一股茫然。
对于后世的华夏子孙,莫不向往着贞观盛世,而李二陛下这个名字,则代表着华夏历史上最为强横的一个时代,能与之并论者,也唯有秦皇一统六合、汉武远逐匈奴等寥寥无几……
而今天,他亲身见证了这个时代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