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秦皇汉武那般一统八荒、开疆拓土的一代豪雄,的确难以比肩,可若仅只是做一个守成之君,实则并不难。
只需认清自己、有自知之明,足矣。
更何况李承乾还继承了贞观盛世,朝野上下老中青三代人才济济,在连续挫败长孙无忌、晋王两次兵变之后国内国外形势一片大好,只需按部就班,即可延续盛世,何需英明睿智、冠绝古今?
一个皇帝认不清自己,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这却是李承乾最不愿听的话语,他迫切希望得到天下人的认可,证明当初太宗皇帝意欲废储的决定是大错特错,他李承乾并不比谁差。
却没想到连最亲近的枕边人都不认可他的能力,认为他只配坐在高高在上的皇座享受着父祖拼搏而来的江山社稷,然后任凭臣子将他视作傀儡。
李承乾面色铁青,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皇后苏氏看着李承乾急促离去的背影,面色严肃、心情沉重,我说错什么了?
连太宗皇帝那样英明神武的帝王都能认知自己之不足,故而虚心纳谏,为什么你李承乾就不能?
难道你自认比太宗皇帝还要雄才伟略,无需任何人的辅佐便能执掌乾坤?
隋炀帝刚愎亡国之殷鉴未远,何以却视之不见?
最为重要的是指责自己每一次都偏向房俊……可自己有吗?
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居然怀疑自己的妻子、母仪天下的皇后心中存着另外一个男人,这是何等心胸狭隘、又是何等无稽之谈?
皇后气得胸脯鼓胀、面色微红,咬了咬嘴唇,一跺脚,转身走入寝殿。
简直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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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邸,房俊自去后院书房将觐见经过告知房玄龄。
房玄龄沉默少顷,婆娑着膝盖轻叹一声:“的确像是陛下的手笔……不过你也无需担忧,陛下对你的器重与依赖只会与日俱增,并不会有太大的波折。金无足赤、人无完人,陛下是皇帝,自尊较之常人更重,偶尔发泄一下小脾气,可以理解,也可以接受。你的志向既然并非当一个权臣,便不必在意这些小节,反而要吸收教训,适当给予陛下更宽容的环境,不要直斥其非、咄咄逼人。”
房俊慢悠悠喝着茶水,并没有说话。
窗外的院子里花树繁茂、池水微皱,一阵阵凉风吹入,令他分外清醒。
若说陛下只是发泄一下被当作“傀儡”的不满情绪,这是理所应当的,谁还没有一点脾气呢?
更何况是名义上富有四海、君临天下的皇帝。
放下茶杯,他缓缓说道:“可是用长乐公主来敲打他,这并不似李承乾的为人性格,或者受人蛊惑,或者有一些我并不知道的变化,这其中蕴藏着巨大的危险。”
若是前者,有人能够避开他与皇后这内外两道屏障接近李承乾,并且蛊惑成功,那就有可能在更为紧要的时候蛊惑李承乾做出出乎意料的决策,这对于房俊是极其不利的。
若是后者,一样可怕,如果不能完全掌控李承乾,那么朝局就有可能彻底失控,无以计数的政敌会瞬间反扑,令他进退维谷、取舍两难,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可是皇宫大内戒备森严,里里外外全都在自己与皇后苏氏的监视之下,谁人可以避开这些直抵陛下身边?
亦或者,这只是李承乾自己的心态变化?
可又是什么缘由导致这种变化的产生?
房俊叹了口气,无奈道:“所以这种勾心斗角的政治斗争都是烦人,大家敞开心胸,开诚布公各取所需不好吗?非得猜来斗去,将有限的精力消耗在这种完全没必要的内耗之中。”
房玄龄饶有兴致的看着儿子,他很少见这种充满挫败的神情出现在儿子脸上,从来都是一副雄赳赳气昂昂胜券在握的样子,笑吟吟道:“我可记得当初你曾说过什么‘与天斗、与人斗、其乐无穷’的话语,可谓是意气风发、英姿勃勃,怎地,现在遭遇一点挫折,便灰心丧气了?”
房俊心说那话是说的么?
就算是我说的,也只是個“搬运工”而已,学着说一说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可自己不曾有教员之经历、亦不曾有教员之见识、更不具有教员之智谋,所以这种话也就说着好听,当真做起来,难如登天。
“话说起来容易,事情做起来难,”房俊摇摇头:“只觉得这般不遗余力的支持固然有自己的谋算,可对他来说不啻于再造之恩,何至于短短几日便忘记了当初在武德殿内叛军围攻、生死悬于一线之时的仓惶无措、涕泗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