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勣道:“只是带他过来拜会卫公而已,并无他意。这厮天生是个打仗的,战场上勇猛无俦,但却摸不准朝局动向,不知当下长安之凶险却还要一头扎进来。所幸他这幅脾性人尽皆知,不会有人认为他别有企图,否则我老早将他撵走了。”
李靖若有所思。
卫国公府的生活很是简朴,没什么钟鸣鼎食、珍馐佳肴,就只是寻常的饭菜,唯独酒水不错。
三人推杯换盏,一坛子酒被梁建方喝了大半,走的时候醉醺醺脚步虚浮。
登上马车,梁建方打了个酒嗝,有些不解:“英公不是带我来向卫公求官吗,但为何我未听出您哪一句提及此事?”
李勣把手放在鼻子面前扇了扇,酒臭味很是难闻,无奈道:“你这榆木脑袋留着喘气就好,别的事能不想还是别想了。我自是带你来向卫公求官,可你看卫公现在可能为你进宫去陛下面前说项吗?你只管回家等着便是。”
放在以往任何时候面对梁建方求官之举,他都会一口回绝,顶多帮着将其调往边境风沙隔壁苦寒之地去打熬功勋,而不是将其安排在长安这等权力核心区域被人吃干抹净骨头渣子都不剩。
但现在却不同往常,虽然因为“冲击京兆府”以及“李景淑之死”两件事使得宗室内偃旗息鼓,但潜流依旧存在,甚至越是沉默、越是酝酿,爆发出来的时候就越是汹涌澎湃,稍有不慎便足以湮灭一切。
他虽然号称“军中第一人”,但是在长安的力量却极其薄弱,宿卫宫禁的左右领军卫、警备长安的左右金吾卫、镇守太极宫门户的玄武门守备……没有一个是他的人。
之前他不在意,但现在选了另外一条路,就不得不预先有所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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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勣与梁建方走后,李靖一个人去到花厅里煮了一壶茶,慢悠悠的喝着琢磨着事情,良久叹息一声,嘀咕道:“一个个的都长了七巧心肝,精得跟鬼似的,我这把老骨头能够坚持到今日还未被挫骨扬灰,还真是命大啊!”
门口的老仆一头雾水,不知家主嘀咕些啥……
“你去客师府上将他叫来,就说我有要紧事。”
“喏。”
老仆温言应下,转身出去。
李靖将一壶茶喝完,想通了一些事,遂将茶壶沏入沸水放在一边,随手拿起旁边一卷书册看了起来。
小半个时辰之后,李客师急匆匆赶来,一进花厅便问:“兄长如此急切派人将我叫来,有何要事?”
李靖瞅了他一眼,指了指茶几上的茶壶。
李客师伸手拿起茶壶,摸了摸壶身试了试温度,见已经凉透,干脆对着壶嘴一口气喝了半壶,长吁了口气。
李靖放下书卷,看着弟弟:“明日写一份请辞的奏疏递进宫里,同时举荐梁建方接替你的位置。”
李客师一时愕然:“这是为何?”
他现在是左领军卫大将军,与右领军卫大将军郑仁泰一左一右负责宿卫宫禁,连续的兵变都危及太极宫,李承乾遂加强了宫禁守卫,而左右领军卫的大将军都是百战宿将,确保万无一失。
一进来就让自己卸任官职且举荐梁建方,李客师摸不着头脑……
李靖没有多作解释,蹙眉道:“你不舍得?”
“兄长说哪里话?”李客师忙道:“弟弟何等性格兄长岂能不知?我本就不耐烦这等俗务,只不过咱们家现在势弱,子弟当中没有什么独当一面的人物,我这才勉为其难占着一个位置,起码让家里有些底气。别说我不稀罕这个劳什子的大将军,就算再是稀罕,只要兄长开口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想要知道其中原因而已。”
李靖点点头,让老仆拿来一些糕点、重新沏了一壶茶水放在李客师面前,这才将方才李勣带着梁建方登门拜访一事说了。
末了,他感叹道:“李勣其人最是谨慎,从无妄言,他既然暗示要我家脱离权力斗争之外,就一定是局势凶险有将吾家卷入其中之可能。当然这只是一方面,他想要这个左领军卫大将军的位置拿来安置梁建方也是事实。”
李客师想了想,嘿的一声,有些不满:“这牛鼻子当真狡诈,让咱家让出一个十六卫大将军的职位给他,还得承他的人情、心怀感激,果真好算计。”
“诶,话不能这么说,咱家若能干干净净的从这次权力动荡之中摘出去,的确要感激人家,各取所需而已。此事不能拖延,回去你就写奏疏,明日一早便递上去。”
李客师很爽快:“兄长放心,我知晓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