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祥道舍却官职、权势、半生宦海所得,希望能够劝谏陛下收回成命,给予朝堂一个稳定、和缓之趋势,但未能打动陛下之心志,反而被斥骂一通、逐出太极宫。
当然,李承乾还未糊涂,虽然言辞极为凌厉、态度极为恶劣,却并未对刘祥道有任何责罚。
御史大夫几乎是朝堂风气之定海神针,一个能够坚持立场、不畏权势的御史大夫,所代表的朝堂也必然是正气肃然、吏治清明,否则若是连御史大夫都趋炎附势、谗言媚上,朝堂之上自然乌烟瘴气、贪官当道。
李承乾想要的是本应属于皇帝的权威,而不是一个混乱的朝堂,他想要的是绝对的权力,而不是一群蝇营狗苟、趋炎附势的官僚。
然而他未能明白的是,这些东西其实是相悖的。
绝对的权力之下,又岂能有清明之吏治、公正之律法、严肃之朝堂?
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为宙,宇宙之间,从来就不可能存在所谓的“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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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衙门院里有几株巨大的槐树,就在官员值房的窗外,寒冬里积雪森森、枝桠凋零,干枯的树干粗壮虬结,颇有几分傲骨嶙峋之气势。
窗前地席上,李勣与房俊相对跪坐,后者沏了茶水斟了半杯,示意李勣饮茶,自己则拈起茶杯呷了一口,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微微眯起眼睛,品味着茶水的回甘。
李勣一手拈着茶杯,一手捋着胡须,也呷了一口。
两人都未说话,但气氛很是惬意。
半杯茶水喝完,李勣看了对方一眼,缓缓道:“这个时候你难道不应当站在陛下身边么?我已年老,再无追求,就这样致仕已经不错,可你到底还年轻。”
叛乱初定,大肆审讯,自然牵扯众多,无论是追究政敌一棒子打倒,还是帮助盟友摆脱旋涡,对于一个年轻官员来说都是极为重要之事,而这些事唯有在陛下身边才能更好的谋算。
况且,陛下对于房俊的信任一以贯之,并未有任何削减。
所以此时的房俊不应该在开完一次“军制改革委员会”之后与自己坐在这里喝茶闲聊……
房俊提起茶壶斟茶,笑着摇摇头:“陛下心思敏感,既然已经对军方深为忌惮,这个时候还是不要给他太多压力为好。人与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遇强愈强、压力越大反弹越大,而有些人性格细腻、过大的压力有可能彻底压垮。”
很显然,李承乾是后者。
作为太宗皇帝嫡长子,曾经广受朝野好评、被太宗寄予厚望的储君,能力、资质必然是绝佳,人才乃是上上之选。可唯独自幼被太宗、文德皇后保护的太好,未能养成坚韧之性格,顺风顺水之时尚可发挥其聪明才智,可一遇不顺,便容易急躁颓丧、心性崩溃。
对待李承乾只能引导,不能逼迫。
李勣不以为然:“对待逆贼,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动用‘剐刑’,不理会御史台之恳切劝谏,这可不似一个性格软弱之人能够做的出来。”
显然,他对陛下动用“剐刑”亦是并不赞同。
房俊道:“以我之见却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压力太大、危机感太重,才如此一意孤行,否则何以与整个朝堂对着干?”
李勣叹口气,道:“或许,你当初的坚持未必正确。”
这是在说当初房俊坚定不移支持李承乾之事了,正是因为房俊之坚持,引得一部分贞观勋臣也对陛下意欲易储予以反对,最终才让李承乾继承大位。
可现在看来,李承乾并无一代明君之相……
房俊喝了口茶水,淡然道:“或许,这正是我所坚持的。”
李勣默然。
他想起了房俊一贯以来的政治主张……
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李勣道:“这回兵变,陛下对军方之忌惮几乎不加掩饰,想来等到处置完宗室之后,也一定会对军队开刀,你要及早想要对策,莫要事到临头措手不及。”
原本左右金吾卫、左右领军卫开进长安城拱卫太极宫,进可攻退可守很简单一件事,陛下却宁肯以身犯险也要将军方排除在外,很明显已经对军方失去信任。
或者说,李勣也好、房俊也罢,都让陛下感受到了“功高震主”之威胁。
这与是否继续信任他们并无干系,而是军方的强势反衬得他这个君王过于平庸,心中有所不甘罢了。
“英公你怎么看?”
房俊将皮球踢回去。
陛下忌惮的可不仅我一个,你别想在旁边看热闹。
李勣拧着眉毛,有些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