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给你踩一回,你就把渡口前的不愉快忘掉吧;你只要知道,在我眼里,不要说那些官小姐了,你可比那些个公主、郡主还高贵呢。”林缚屈膝半蹲,让小蛮站到自己大腿上来。怕给杜荣或杜荣身边发现,林缚不能带小蛮随便走出这间院子。
小蛮开心的一手扶着林缚的肩膀站到他的腿上,一手撑着林缚托起的手掌,又问道:“痛不痛?我不重吧。”
林缚这才知道小丫头的身子异常的轻盈,看上去身子却也不瘦,手也柔柔的,说道:“还行,你不要看一夜就行。”
驿馆建在坡地上,林缚站在台阶前看着西南方向的朝天荡,粼粼水波在视野里铺开,巍巍江宁城只有很淡的影子,城东头有很淡的山脊的痕线,林缚估算着方位,心想那便是江宁群山之首的禁金山了吧。紫金山往东,则是江宁府下属秣陵县境内的摄山,赫赫有名的西溪书院就位于摄山西麓的西溪之畔,与江宁城东城门太平门也不过三十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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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人还要在驿馆停留几天,等到了选定的吉日再进江宁赴任。
次日清晨,驿馆里有马车可租雇,赵虎去租了辆马车。也不用另雇车夫,林缚他们径直将马车拉走,等进城后将马车送到城中指定的蒋记骡马店归还即可。如此倒是十分的方便,不费用颇高,租这么一辆马车一天需要两百铜钱。
林缚怕给杜荣撞见小蛮,让小蛮陪柳月儿在院子里就早早坐进马车等候,他去跟顾悟尘辞过行,约好江宁城中再拜见,就牵马、赶着马车直奔瓜埠古渡,雇了一艘大船过江去。
朝天荡与江宁城以北这段的扬子江连成一片,冬季江水浅窄,从瓜埠渡到对岸摄山北麓的栖霞渡也有二十多里的水面,水面上沙洲点点。考虑到即使从栖霞渡上岸,也只是秣陵县境内,还要往西走上近三十里才能进江宁城,林缚便让船家直接控舟斜插朝天荡,朝江宁城外东北的金川河口驶去。
金川河是一段只有三四里长的水路,就进入与紫金山西北麓、江宁城以东的秣陵湖相通。秣陵湖也就是千年之后玄武湖,由于没有给填湖造田,这个年代的玄武湖比林缚后世记忆中的要大得多,湖岸周围足有四十余里,位于江宁城东,比整个江宁城还要大,跟整个紫金山占地相当。
在进入金川河汊子口之前,林缚看见离河汊子口有近两里远的江水里屹立着一座面积还算不小的江心岛,江心岛上建有一片青砖灰瓦建筑给高墙围住,朝天湖这一段的扬子江里江洲较多,虽说有流民上岛开僻荒田种地的,也有在岛上搭个茅草棚子的,他之前到江宁来,倒没有注意金川河汊子口外的这个江心岛。
“那里是什么?”林缚问在江宁土生土长的小蛮。
“哦,那是江东按察使司衙门的金川岛大牢!”小蛮说道。
林缚的脑子有些打结,无论是之前林缚的记忆还是千年之后对古代监狱的印象,内陆地区在城外江岛上建这么大规模的监狱似乎很罕见。通常说来,无论是县城大牢还是府狱,还是按察使司大狱还是刑部大狱或者大理寺狱,实际上都兼有看守所跟监狱的双重性质,因为在押嫌疑犯要随时提审押上堂,各司衙门与所属狱牢一般不会离太远,更不要说远远的建在城外的江岛上,有些像千年之后的专业监狱了。
虽说江心岛偏离江水主航道,但是林缚他们这艘船是从瓜埠渡斜插过来的,江心岛恰好横亘在他们进金川河口的航道上,林缚见船家有意绕远一些,高声问船尾摇橹的船家:“为什么不贴着岛过去?”
“那边是牢城,贴近了仔细连船带人给押下来。”船家说道。
“牢城!”听船家说了这个词,林缚倒是想起一件事来,明白按察使司为什么要将大牢修成江岛上了,这事实是南都江宁与燕京一段悬而未决的公案。
按本朝《刑例律》规定,刑罚分笞、杖、徒、流、死五类,其中徒刑为坐监苦役,与千年之后的所谓有期徒刑相似;流刑即将囚犯放逐边远荒之地服苦役;一般说来,流刑比徒刑重,比死刑轻。近些年来,那些流配重囚的边陲,如塞外、蓟北、河西以及东海荒岛等地,要么经常给异族侵袭,要么给海盗占领。事实上再将囚犯发配到这些边疆地区,给囚犯带来的实际惩罚要超过《刑例律》所规定。另外,还担心这些流配的囚犯给异族或海盗去增加对方的实力。鉴于这一情况,江宁刑部、江宁大理寺以及江宁按察使司三司决心改革狱制、重新厘定刑罚,提出建牢城来代替流配刑,将应流配之囚犯改投牢城关押做苦役,不再将这些囚犯流配到更危险的边远流放地去。
按照林缚的理解,这应该是相当不错的改革,但是燕京的当权派跟江宁守陵官是一直闹别扭的两个对立官僚集团。燕京那派人正当势,正当权,就觉江宁这些守陵官就应该老实些,不要当什么搅屎棍子,坚决抵制所谓的牢城替代流配刑。牢城一事,四五年前争议很多、很大,近两年也没有什么声音;特别是今年以后,都说奢家会投降归附,又可以重新将那些海外荒岛当成流放地使用,自然就更没有人重提牢城之事。
林缚还以为牢城之议早就烟消云散了,没想到江宁这些失势的守陵官员不甘寂寞,即使燕京那边得势官僚集团强烈反对,他们倒是先鼓动江东按察使司以建新大狱的名义将牢城在江宁城外,在扬子江中江岛上建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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