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戍台突然燃起狼烟,程益群心里也有惊疑,他担心林缚先就布下后手。燕南勤王诸战后,林缚善谋是出了名的,程益群同时也怀疑戍台突放狼烟也许本身就是疑兵之计,使他们惊疑主动放弃河滩阵地撤回鹤城军塞。
不管怎么说,程益群能当上太湖盗之首绝非易与之辈,不是给吓大的。就算江东左军的舟师抄鹤城之后,这天晴云渺的,就算不派斥候,观哨范围也远达十里二十里,这边距离鹤城军塞也只有四五里地,收缩撤回去也完全来得及,程益群心里虽然迟疑,但也没有特别的担心,一心只想先将墙垒给撞破多久的河滩阵地守下来。
一直到中午,外围都没有什么动静,即使江东左军已经不间断的组织了七次攻势,程益群也确认晨清的狼烟是林缚的疑心之计,害他们这边多损失了百十人。
午时,眼见趋缓的江东左军的攻势又突然凶猛起来,不仅江东左军的前进阵地往东推进了百十步,程益群还看到整个上午都没有出动的江东左军骑营也进入前发阵地。从部署来看,骑营很可能是直接冲击河滩西侧翼,而且是一次性就投入两百余骑兵,而且还有四架投石机在江东左军的前进阵上给组装起来,距离河岸很近,算着距离能够直接打击到西侧的船阵。
在江东左军不间断的七次攻势里,河滩阵地的墙垒西侧差不多完全倒塌,有一些障碍物,但是都低矮,阻挡不了骑营强冲过去,而且江东左军的投石机对河道里的战船有直接的威胁,程益群暗道江东左军这时候算是最后发力了吧。
程益郡派人去跟舒庆秋传令,要舒庆秋将西侧船阵继续往西分散,往南岸靠拢,除了直接攻击江东左军的投石机阵地、不使江东左军的投石机发挥作用外,还要他派人直接上南岸,与西侧船台上的人手直接组成侧翼阵地,防止江东左军的骑兵从西侧攻打河滩主阵地的侧翼。
等着片刻,程益群看不到西侧船阵有任何动静,既没有派船西移去攻击江东左军靠河堤布置的投石机,也没有派兵上岸加强侧翼阵地了。
程益群暗骂了舒庆秋一声,看到江东左军还要拖一会时间才会发动攻势,疾步往西面走去,朝着船头的舒庆秋大喊道:“舒将军,你是怎么回事?我让你驱船西向,打击敌之投石弩,派兵上岸加强侧翼守护,你为何拖了一刻都不给动静?江东左军下一拨攻势会很凶烈,需你在西侧翼阻织拦截,务必保护河滩之侧翼不受攻击……”
舒庆秋急得满头大汗,隔着五十余步河道,大喊:“不知怎的,这河水突然变浅了,船隔底泥上,动不了了!”
“怎么可能!”程益群吓得大跳,他最大的凭仗就是依靠分两处集结、可以自由出没的船阵掩护河滩阵地的侧翼不受攻击,又能随时支持河滩阵地,所以不怕正面抵挡江东左军一拨又一拨的冲击,他万万没有想到河道中间的船突然就动不了了。
“你看河堤!”舒庆秋大叫。
“……”程益群低头看河堤内侧,水痕清晰可见,运盐河的水位在整个上午至少下降了有三尺,运盐河的水位本来就浅,陡然下降三尺,除了轻舟外,稍大一些的载兵战船即使在河道中心,也都直接隔浅在河底淤泥上,动弹不了,不要说靠岸支援了。
这一刻程益群只觉天晕地转,喉头一甜,几乎要喷出一口血:“林缚这畜生夜间就在上游封河!上午不间断的派兵从正面进攻,就是要我们不注意河水的变化!”
这会儿戍台东阵地的投石弩嘎嘎动作起来,几枚磨圆的石弹落在浅水里,砸起一片水花。这只是校准方位与距离的石弹,给有经验的士卒操作,两三拨过后,会打得越来越准,舒庆秋在船首大叫:“大盾、大盾,拿大盾扛着,没有大盾遮挡的,先进舱去……”
程益群也不敢在西堤呆着,紧忙退回河滩阵地去。
没有船阵掩护侧翼,河滩阵地就显得极为薄弱,这一刻程益群也明白陷入了死地,他要率河滩人马主动退去,不仅会受到江东左军骑兵从侧后追上来的直接打击,还必然要将陷入河泥无法动弹的七八十艘船、一千七八百人马丢弃掉----这几乎是他一半的家底,叫他如何舍得?
苏庭瞻在鹤城军塞只有八百兵马,虽说就隔着四五里地,短时间里却抽不出人手过来支援,必须能强撑到北面的兵力集结过来,这仗难打了!
投石弩固在河堤上,船陷在河床底泥上,两边都固定,几波石弹打得越来越准,但接下来发射的却不是石弹,而是装满火油的陶罐……
水战最重防火,但是以木船为主的船队,即使防火能力再强,无法躲避,也经不住给火油浇覆后再拿火箭攒射。闻着火油的气味,数骑射手策马驰近,手里举着火箭,挨近到一箭远处,便朝空中抛射火箭,看着火箭袭来,而装满火油的陶罐又不绝来,舒庆秋心里瓦凉,唯今之计只能弃船登岸,与程益群汇合,或者坚守河滩阵地,或者东撤退回鹤城军塞去……
舒庆秋这时却忘了,虽说离岸最近的船只有二三十步远,但是运盐河百年失修,河底积淤甚深,人穿着甲装跳下船,顿时能将下半身陷进去动弹不得,即使将栈板在河底泥上铺一条木道来,诸船人马都争先恐后的下船,一时间内又能逃多少人?更多的人给拥挤着推倒,陷入淤泥之中,无人救助,根本就挣扎动弹不得。
这时候江东左军第八拨攻势迅猛而炽烈的展开,除了正面的甲卒外,骑营也悉数出动,一队监视东侧翼,一队从西侧翼猛然杀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