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较宁王南下就藩的慢腾腾,梁习出镇山东的动静却如烈火燎原。
崇观十一年正月初八,林缚自江宁返崇州,郑国公梁习改封鲁国公的恩旨便已诏告天下。在恩旨诏告天下之前,鲁国公梁习、长乡侯梁成冲父子就从沁阳募得精兵万余,西击占据临清的天袄叛军。
天袄流民军在临清兵力高达四万余人,守将依仗兵多在城下列阵迎战,一战便溃,梁习父子趁溃夺城。是役杀俘叛军逾两万余人,进窥济南、平原,使济南、平原两地天袄叛军惶惶难安。
灌云伯、沁阳将军梁成翼率精兵六千从沁阳出,北击温县,叛将杨全所部流军民被迫退出黄河以北。
有陈塘驿之败,取代靖北侯苏护镇守燕北辽地近十年的梁习、梁成冲、梁成翼父子被迫交出边军大权返回沁阳。
有拥二帝登位之功的梁家父子,除了次子梁成翼担任沁阳将军外,所辖兵马不过十营六千人,梁习、梁成冲这两个梁家核心人物则三四年都隐逸不出,便是万寿宫的梁太后这几年也极少见外臣,给世人造成一个错觉:庆裕帝以来,当朝最得宠的权宦之族梁氏算是彻底蓑落了。
百足之虫虽死不僵,何况梁氏只是蛰伏不出?梁氏此次出山,颇有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气慨。
汤浩信求死之时看得极准:北方局势糜烂如此,李卓备防东虏也有勉强,岳冷秋还不足以平息流民大乱,崇观帝被迫向万寿宫低头……无论是梁氏抑或皇帝都不放心津海粮道完全掌握在汤顾一系手里,东南漕粮津海粮道转输燕京,山东衔接燕南与江东,是最核心一环,当前取汤浩信而代之者,也只有梁家西进山东,与登州舟师合力,还能勉强保津海粮道不断,以死相逼与册立宁王不过都是皇帝与万寿宫的交易罢了。
汤浩信绝食死于任上也不肯称病告退,死得如此刚烈,大概也是皇帝与梁氏万万所料想不到。
与鲁国公梁习出镇山东同时诏告天下还有就是对汤浩信极尽哀荣的追封,追赠汤浩信正一品太师,追封秦国公,谥文忠。
大越开国两百年余来,文臣死而得谥文忠者,不过十余人,皆为帝师,在世人看来,汤浩信之死也是极致哀荣。
由于汤浩信两子皆不贤,袭爵赏无官封,擢汤浩信之婿顾悟尘为资政大夫,列正二品;擢其孙顾嗣元为朝议郎,列正六品;擢孙婿林缚为中大夫,从四品,赐紫袍、金鱼袋,除此之外,陈/元亮、张晋贤、杜觉辅等汤顾系的官员皆有封赏。
在世人看来,汤浩信一死,倒是让汤顾一系鸡犬升天,有借死人升官发财之嫌疑。
顾嗣元护送汤浩信归乡安葬,林缚在崇州、在紫琅山南麓为汤浩信立衣冠冢以为纪念。
顾悟尘夫妇流军塞外,顾君薰与其兄皆由汤浩信扶养成人,汤浩信之死,对顾君薰的打击尤其的大。
林缚起初以为还嫌汤浩信权谋心太重,但是汤浩信一死,便给他这样的文士儒士所坚持不移的气节所动。
人皆求生、人皆贪私,这样的求死气节,千年之后,谁人能懂?
封赏宣旨特使初十便到崇州,林缚不得不接旨,接旨后便派船送特使去江宁,没有挽留之意。
东衙接旨后,林缚遣开随扈,手里拿着云纹金丝的圣旨,孤自登山,将自己关在汤浩信衣冠冢前的守墓茅舍里静思,去思考一些他看不透、想不透的事情。
这山间的气氛也压抑得很,宋佳在崖台上看到林缚走进守墓庐舍半天不出,便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