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月当空,夜起东南风。
待周普率披甲轻骑从北面撤回来,江东左军在泗水东岸的兵力也不过四千余人,没有足够兵力围困流民军的河东大营,更何况陈韩三率两千余骑兵随后赶到,从东面进窥。
撇开其他三面,宁则臣率三营步卒只从南面猛攻河东大营,西面泗水浩荡奔腾,林缚率领两营甲卒、骑兵陈列于东南方向,保护宁则臣攻营兵卒的后翼,将陈韩三部挡在外围。
陈韩三虽惜兵力,但刀子架在脖子,也不是不敢打硬仗。
沂水大营已攻给破,接下来,江东左军不去泗阳,出乎意料的猛攻宿豫在泗水河东的大营,陈韩三不难看到宿豫河东大营给攻破后可能会导致一个相当严重的后果。
攻下河东大营后,江东左军的步骑精锐可以渡河进入泗水河西,将钻进流民军在淮泗地区的腹心之中,将直接影响流民军主力在徐州外围的军事部署。
虽说江东左军此次西进的精况不多,将江东左军暂时驻守山阳县,但随时能调动沿泗水北上的水营战力也算上,总数也不过六千余人,而同时间流民军在淮泗地区的兵力多达十五六万众。按照道理,不应怕江东左军钻进来打,恰有机会将其包圆,但陈韩三心头总有不详的预感。
江东左军攻沂水大营就出乎人的意料,转而弃泗阳,不作丝毫的休整,就猛攻宿豫的河东大营,更是出乎人的意料——除了自己率两千骑兵追上来外,马兰头在泗阳、刘安儿在徐州就根本没得及有什么反应,江东左军太强、太快了。
马兰头在泗阳,主要是防备江东左军从淮水北岸、泗水下游渡河登岸,救援刘庭州所部的渡淮军,根本就没有想要江东左军竟然胆大妄为到要在两天时间里连破他们在沂水、泗水所设的两座大营,直接绕到泗阳的上游来,钻进他们的腹心里去。
马兰头、孙壮在泗阳会是什么表情?会做怎样的调整,有没有能力今夜就将刘庭州在泗阳的渡淮军残部吃下来,再挥师援宿豫?
陈韩三不得不考虑,今夜他再不出手,要是给江东左军顺利攻陷宿豫的河东大营,明天就渡过泗水会发生怎么的情况?
流民军在泗水西岸的兵力虽多,但此时的宿豫却是个不大受力的腰眼。
陈韩三不得不认真的去思考,一旦流民军在泗水西岸的军事部署给江东左军犀利而又快速有效的攻势给搅乱,徐州围城战很可能就给瓦解,江东左军的水营战船再长驱直入宿豫北面的泗水河段,他所部两万多兵马就要给彻底的阻隔在泗水河东,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
想到这里,陈韩三寒气直窜尾脊,那头东海狐当真是野心勃勃而又贪婪无端。
东海狐很可能就是这么计划的,不然断无可能弃水营不用、弃水路不走,而走陆路强攻沂水大营、宿豫河东大营。只要江东左军的攻势在沂水大营或宿豫河东大营稍受挫,不但江东左军会损兵折将,也再没有足够时间去救刘庭州。
就算不提兄弟被杀的血仇,只要揣测到东海狐林缚有这样的奸谋,陈韩三也无法再置身事外,也不敢再恤兵力不用。
带兵过来,看到江东左军撇开其他三面,专攻河东大营的南门,陈韩三将骑兵漫荒野的散开,先点出数百精骑,从右翼猛攻江东左军。
眉月当空照下,清辉如水,夜里的天气也不炎热,恰适合夜战。
当世多数人到了夜间视力会变得极差,乡下人称之为“鸡瞎子”,谓鸡进窝时,眼睛就变瞎,看不清楚东西。但对经常能吃得上肉的人,这种症状要轻得多。
事实上吃动物肝脏,缓解症状更为明显,当世医书已早就有拿猪肝治夜盲的方子。
手下这两千骑兵,花了陈韩三极大的心血,都是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精锐,伙食要远远好过普通流民军,便是要陈韩三麾下,补给供应也分三六九等,这两千骑兵自然是最优等的,流民军内部称其为吃肉事魔。
虽被称为魔,但好些人眼巴巴的想要挤进去,毕竟能连续吃上几顿红烧肉,是许多人一生以来最奢侈的梦想。
要说流民军里有适应打夜战的精兵,陈韩三所部的这两千骑兵要算一支。此外,骑兵对指挥的依赖性也要弱于步卒。
一次投入数百精骑,在眉月黯淡的光辉下,乌压压的散开,扬蹄奔来,气势骇人。
正当骑兵冲击的是江东左军的两个步卒阵列,皆以斜阵分立,逐层衔扣,仿佛燕尾。
江东左军步卒阵烈的弓弩密集而且犀利无比,在阵前盾车衔扣,其枪矛、高盾与陌刀布列层次分明,对抗骑兵冲击的能力极强。
要是有可能,陈韩三也不想正面冲击江东左军的步卒阵列。
但是除了内侧负责攻营的两千多兵卒外,江东左军在后翼布防的步卒共分六个斜阵停立,仿佛羽羽相接的鸿雁尾翎,又仿佛莲花瓣。
由于视野遮挡,距离太远,江东左军的阵心情况也看不大清楚,黑糊糊一团,预备兵力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