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安儿也是知兵之人,与已成疲军的长淮军不同,江东左军才是真正的新锐之师。
要不是林缚率江东左军从睢宁进窥徐州,刘安儿又怎么会轻易接受招安呢?
接受招安不难,却非没有条件,也不可能给朝廷拿招安的幌子牵着鼻子走。
刘安儿开出的条件是在徐州立藩镇,将西面的虞城、淮阳,南面的濠州、泗州、睢宁、宿豫,北面的沛县、滕州、济宁,东面的邳县、郯城、沭阳等二十一县,从原郡府划出,并入徐州治下。
所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开出这个价码,还要有这样的实力才成。
刘安儿所划出的区域,差不囊括了淮泗地区的四府,其地理位置上的中心不是徐州,而是给江东左军占据的睢宁。
之前,刘妙贞、马兰头就从泗阳、宿豫撤出南线的主力兵马,在睢宁西北的青龙岗立营扎寨,构筑新的防线,备有兵马两万余人,精兵比例超过一半。
八月上旬,在如愿占得徐州之后,刘安儿则腾出手来,不断的将徐州外围的兵马往南调。到八月中旬,流民军在青龙岗的兵力就增至八万。流民军围徐州的主力几乎都转移到睢宁来。
睢宁城依旧以顾嗣元所部为主,江东左军的大营设在睢宁城外东北角的一座黄泥岗外,依城背水,连营如云,守住睢宁城与泗水河之间的空档。
流民军小动作不断,陈韩三也陆续从沭阳南面的窄桥撤兵。
陈韩三部逾两万兵马,悉数撤入沭阳北面的郯城,被围达三个月之久的沭阳,终于在八月上旬解围。
在窄桥南面沭口驻守的亲卫营也得以分兵去山阳北岸的飞霞矶,林缚则能够调宁则臣率凤离营北进,加强睢宁的战力。
除顾嗣元所部外,江东左军在睢宁集结的兵力有,凤离营、长山营、渡淮军残部、骑营、靖海第三水营共十八营一万两千余精锐。
泗水流经睢宁是道往东北方向弯出的大河曲,使得泗水流经睢宁北境的河段实际呈东西流向,河面开阔,水流较缓。
江东左军的水营战船如云经停,黑压压的覆盖着上下游好大一片水域。
江东左军在睢宁的军务,从七月中旬起就以秦承祖为首处置。
林缚再回睢宁来,也没有直接出面处置军务,除偶尔进城议事外,他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停留在泗水河畔的津海号座船上。
泗水河上,夜色弥漫,津海号上灯火通明。
小蛮与奢明月二女坐在尾舱顶层的雅室里下棋为乐,倒是其乐融融。
虽不能登岸游玩,但在船上,看浩荡泗水、河山景致,也觉得山河壮美,不虚此行。
林缚议事兼处置军务的指挥舱在外侧,正中间的木台是用树胶与河沙做成的淮泗地形沙盘,流民军拿蓝色小旗标识,在睢宁周围的蓝色小旗几乎要将这小片的沙盘插满,相比之下,徐州处的小旗甚至不比郯城密集。
“刘安儿欲贪四府之地而立藩镇自领,真是贪得无厌啊!”身穿文士青衫的宋佳倒似奇俊无比的书生,站在林缚的身侧,凝眸望着沙盘上的双方形势,感慨而道。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罢了,”林缚哂然而笑,说道,“他不断的往睢宁外围集结兵力,不过是增加他讨价还价的筹码。”
张晏这数日都随林缚在船上观望淮泗形势。
虽然招安迈出实质性的一步,但是朝廷断不可能将淮泗大片的二十一县都划给流匪,接下来要怎么谈,要不要再打两战再谈,还真是让人看不明白。
这时候,北岸马蹄声急,在夜色里,有数骑驰到水边,隔水相唤哨船:“京中传旨,快派船渡我等面见淮东靖寇制置使林大人……”
两军息战,有一个好处就是信路暂时畅通起来,不然不当临沂到徐州的道路不会太平,更不可能有驿骑直接骑马从北面到睢宁来。
听到召唤,这边迅速派船将传旨的京中特使接过来。
张晏只当朝中这时候拿定主意允许岳冷秋在徐州便宜用事,特传旨要林缚全力配合之,想要尽快平息淮泗战事,没有林缚配合岳冷秋当无可能。
要压制岳冷秋与林缚之间的矛盾,京中专门给林缚一道上谕,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待携旨内臣登船来,看到圣旨竟然是贴金轴,未听宣旨,张晏便先吓了一跳。
张晏是内臣出身,对宫廷用物十分的清楚。
圣旨昭示帝权,最不容马虎,其轴柄质地按接旨的官员品级都有严格的区别,一品官员为玉轴,二品官员为黑犀牛角轴,贴金轴圣旨是对四品官员所用。
再看圣旨展开,为绫锦织布,两侧为翻飞银龙,确是对四品官员才会用的圣旨敕命。
“制曰:淮东靖寇制置使、江东郡宣抚使司左参政、知崇州县事、靖海都监司林缚率兵守淮以来,功勋卓著,特进从四品淮东制置使,以作勉励……”
林缚倒是在宣旨之后,才微微一怔,岳冷秋不肯给、刘庭州压着不放手的淮东制置使便这样轻易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