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丽为海东故郡,立国后,高丽国君又自称海东天子,故中原人习惯拿“海东”来称高丽半岛。
东胡是高丽的上邦,待其使臣不敢怠慢。馨薰雅室里,三名貌美如花的高丽舞女,穿着长拖袖的舞裙翩翩起舞,正缓缓下慢,展示出腰肢极致的柔韧。那些个粗野汉子,看着裙下绷紧的腿部优美曲线,没有给优美的舞姿所感染,脑子里想着,要是衣裳剥光,以这个姿态欢爱才叫享受。
火盆里炭火烧得正旺,滋滋微响,高丽的礼部卿大人左洪烈随后赶来,说是殷勤相陪,不如说是防止浙闽大都督的特使与东胡使臣接触太深入。浙闽与东胡,一南一北,高丽夹在当中,实在要小心翼翼才行。
那赫雄祁代表东胡汗王而来,坐在主案之后,礼部卿金承越与秦子檀在下首对案而坐,再之后是阿济格这些陪客。
在金承越来之前,秦子檀便将儋罗岛之事大体告之那赫雄祁。金承越过来,那赫雄祁倒抓到人追问儋罗岛事件的细节。
金承越也是一脸苦相,那赫雄祁相询,他又不能推搪不答,遮遮掩掩、唔唔,背脊都出了一身冷汗来。
此时的高丽,已非百年前敢与东胡人、大越争辽东的高丽了,早没有了当年拓土开疆的雄心壮志。高丽国内当前是幼主当朝,国相左靖是王后的父亲,摄持朝政。左靖四年前在清川江给东胡人杀得大溃,便丧了胆,在东胡人的扶持下,勉强保住国内的权势,便也彻底成了东胡人的走狗。
弱国无邦交,此前附庸越朝时,越朝还自恃天朝礼仪上邦,每年朝贡都有不菲的回馈,往来朝贡又能开辟商路,实是互利之事。
东胡人却是吸血吃肉的怪兽,每有使臣来,都是来喝高丽人的血、割高丽人的肉。
这四年来,割土裁兵不说,粮秣参马、金银铜铁,给勒索去无数,甚至有近十万高丽丁壮,给肋裹进东胡与越朝之间的战事。
东胡对越朝用兵,杀戮之外,还放纵劫掠。给胁裹进战事的高丽人非但不以为苦,还视之为发家致富的捷径。每逢东胡人到清川江两岸募兵,高丽人自备兵甲、马匹,应者云集。
真正有远见的高丽人却清楚,唯有东胡人才能从这样的战事里真正获利,高丽在清川江一线的丁壮给消耗殆尽,以后还想从东胡人手里将清川江讨回来,就千难万难了。
金承越实不知东胡使臣这次过来,还会对高丽提出怎样的非份要求,心里忐忑不安。
那赫雄祁的目光落在舞女白皙的胸脯上,心里却想着别的事情。
他此番过来,不仅要高丽人答应在关内郡组建大规模的水营,还要从高丽获得造船工匠,带回金州(大连,辽东半岛的南端,与山东半岛的北端相距不足两百里)建造船坞。
燕南诸战,江东左军借船沿海岸快速机动,令那赫雄祁印象深刻。升帆鼓风,兵卒趁船夜行二三百里是桩寻常事,骑兵纵马夜奔二百里,还能剩几成战斗力?
从那时,那赫雄祁就想东胡能有水营。
水师非东胡所长,境内又无造船工匠,善操舟之人也稀罕,更善治水师之将领,那赫雄祁作为新败之将,他提议建水营的声音实在微弱得很。
让东胡人将目光投到海上,是那些贴着辽东半岛西海岸前往津海的诸多粮船。
随着燕北拉锯战的深入,东胡诸王公大臣也逐步认识到津海粮道对南朝维持燕北防线的意义。然而要断津海粮道,非水营战船不可,东胡要建水营,唯有借助高丽人的力量。
高丽乃海东故郡,三面环海,传统的造船、出海捕捞业发达。周遭群岛地形,易藏海盗,高丽也常年在沿海诸州县备有水军防备海盗侵陆。以山南郡为最,不仅要防备海盗,还要防线海峡对岸的扶桑诸藩国。
当前说来,高丽水军最大的缺点就是过于分散。水军力量不够集中,受下面的郡县控制,王都汉阳府所掌握的水军兵力不过千余人,过于弱小了。
高丽水军又以防海寇为主,缺乏坚船大舰,三丈以上,便算大船。而在辽东半岛以西海域运粮的船舶,几乎就没有五丈以下的船型。那些给运粮船队护航的战船,更多为十丈以上的坚固大舰。
那赫雄祁这次过来,要督促高丽人将国内水军力量都集中到关内郡汉阳府来,督促高丽人建造更大、更坚固的战船,督促高丽人为东胡建造一批大型坚固海船,督促高丽人为东胡训练一支水师,并为东胡提供造船工匠,在金州府筹建水营坞港。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那赫雄祁与阿济格出使高丽进行交涉,仅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英亲王叶济多镝率四万余精锐进驻清川江以北诸城,对高丽进行军事上的威胁。
另外,数番掠,东胡王库里的金银颇多,要高丽人协助建水营,那赫雄祁这回也带了三五十万两银,要对高丽进行赏赐。
三五十万两银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
修造船坞、港口、营城一并齐全了,一支万人左右的精锐水营,从无到有,花百万两银子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想淮东军司所属的造船工场,前前后后差不多投入近六十万两银。孙、周等族以及崇州,差不多将从津海粮道里的得利都投了进去,才在短短两年时间里,形成当前的造船规模。
但三五十万两银,用来收买高丽国内的官员却足够了。
那赫雄祁虽是统兵之将领,但处事不鲁莽,也习过政事,才给叶济尔汗王亲点任这使臣。他心里清楚,要胁高丽君臣就范容易,但也要平息高丽国内的反对声音,才能让这桩事顺利的进行下去。
那赫雄祁来汉阳之前,还不知道儋罗岛战事,这时知道,知道是促使此行目的的绝佳借口。
“儋罗素为高丽所辖,淮东横插一脚,不顾道义,偷袭海阳/水军,侵夺高丽国土,又困郡督及四千将卒于岛上,高丽国主,意欲何为?”那赫雄祁瓮着嗓子问礼部卿金承越。
金承越心里苦涩,什么事情让东胡使臣掺一脚进来,都不是什么好事,只好说道:“用兵之事,非礼部能问,下官实不知如何回答上使……”
“那礼部卿安排,我明天就想见到左相,”那赫雄祁又说道,“礼部卿非喜风月之人,为何还留下来扰我们的兴致?”言下之意,要撵金承越离开。
金承越已无暇去怨恨那赫雄祁的无礼,便告退离开。弱国无邦交,每回给东胡勒索,为平息国内怨火,负责与使臣直接交涉的礼部卿,常常成为替罪的糕羊。
金承越也实在不知道等东胡这次使臣离开,自己会不会成为平息国内怒火的替罪羊而陷身牢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