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铁流从白鸟砦流趟而下,仿佛死神的镰刀,横切向高丽人在白鸟砦南面的步卒阵列,那嘶吼震天的杀伐之声,听着就令人热血沸腾。
林缚不在白鸟砦,在白鸟砦负责指挥战局的是赵虎、周普,林缚始终站在黑岩山营寨的寨墙上,观望着远处的战局。
宋佳只觉风有些冷,双手抱胸,又觉得沾了夜露的衣甲更冰。她骨肉丰美,身材要比普通女子高许多,内穿袄衣,外穿衣甲,不显瘦弱,站在林缚身边,倒像个俊俏的侍卫。这一刻,她只觉得战争的残酷,要让她的血冷得快结冰,下意识的贴着林缚有力的臂膀,让自己好受一些。
除了六营亲卫营甲卒、八百骑卒,林缚还从第二水营抽调一千二百名战卒上岸,临时编成两营甲卒,差不多将在海东地区的淮东军精锐都布置在白鸟砦营寨里,仅仅用六营儋罗王军来守黑岩石营寨!
若是高丽人用部分兵力去牵制白鸟砦营寨,而将大军压到黑石山前,或者根本就不理会白鸟砦营寨,从南门出兵打黑岩山,那时林缚的藏兵之策将计出不售。而白鸟砦的淮东军主力将被迫在极不利的形势下,提前进入溪野原,跟高丽人的优势兵力进行决战。
这仅仅是假设,高丽人有意在溪野原打会战,就无法忽视白鸟砦与黑岩山所形成夹击之势,就没法不落入林缚的圈套里。他们想不到林缚会如极端的部署兵力,也不能怪他们无谋。
唯有旁观者才是清楚的,说起来也是高丽人左翼兵卒的战力不如淮东甲卒强悍。
赵虎在白鸟砦指挥守军打反击,仅用四营甲卒,就将高丽人左翼六分之五的兵力都裹到战场里。而高丽人还一直提防这边声东击西,将精锐兵力始终布在右翼不动,盯着黑岩山这边,却不知道黑岩山有战斗力的兵卒连一千人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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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冰雪融化的黑色土地上,从白鸟砦到溪野原是浅坡地形,越近溪野原地形越开阔,两营甲卒在左右翼以锥形阵突击,中间是三百甲骑。
百骑一排,齐头并驱,形成宽百余步的密集突击阵形。
冲锋的战鼓声像撕破耳膜似的擂响,滚雷一般的马蹄声,每一音似乎都踩在心脏上。
比起两翼的甲卒,随着地形渐开阔渐展开的三百甲骑,更令人震慑惊惶。人穿黑甲、马披黑铠,亮银色的骑枪斜指空中,在深沉的夜色深处驰出,无数披着铁罩的马头攒动,仿佛钢铁洪流,坚定、缓慢又无坚不摧的向前推进。
“射箭……”高丽人的军官绝望的吼叫!
苦战到现在,他们手臂发软,开弓也没有力气,零乱射出的箭,叮叮铛铛的给铁甲挡落。
“盾!结盾阵!”军官已经能清楚的感觉到大军的震颤!由于两翼给压着,盾阵与本阵之间无法拉开一定的缓冲距离,编制给打散不少,这么短的时间也很难集结能形成百余步宽拦截面的盾阵,更不要想在盾阵之后再布一道枪阵了。
先是如蝗的箭雨覆盖而来,“为了淮东、为了胜利,前列甲骑,骑枪压前,冲锋!”
居前的甲骑听从军官的命令,将腋下所夹的骑枪斜向前压下,开始提速,往前突冲,仿佛横移砸来的山一样,顿时将高丽人仓促集结的盾阵撞了粉碎,以无坚不摧的犀利,将高丽人的步卒前段阵列撕得粉碎。
在甲骑之后是刀盾辅兵,身穿轻甲,飞快跟上,跟在甲骑之后,看到那些倒地的高丽兵卒还没有死的,飞快的补上一刀。
两翼的亲卫营甲卒踩着坚定的步伐往前推进,将苦战多时的袍泽战友替换下。
高丽人显然没有防备白鸟砦营寨会有甲骑出动,就算战前有防甲骑冲击的部署,也给持续到此时的反击战打晕了头脑。
将破阵的重任留给集中在中路突破的甲骑,两翼的甲卒阵列,更多的是用强弓劲弩,将一波波密集的铁簇长箭所形成的死亡之雨,射入高丽步卒阵列的阵心。
高丽人还没有彻底的绝望,他们在左翼六个千人队都没有给打散编制,在两三里方圆内,他们还有五千多生力军,六个密集千人方阵,没有崩溃,就还有一战之力。
只是六个千人队,除了在东面的一个,其他五个千人队都因为刚才的战事,挤靠得太紧,密不透风,仿佛坚实的铁砣,中间没有缓冲的纵深。
步卒对抗,或是步卒对抗骑兵,讲究阵形密集,但必须要弹性,阵列与阵列之间要有缓冲的纵深,枪矛兵、盾牌手、弓弩手列阵要有层次,要能相互支援,而不是跟铁砣似的挤在一起,甚至连呼吸都困难。
这种情况下,光线又昏暗,实在无法想象一旦正面的步卒没能扛住甲骑的冲击,往后溃败,会导致怎样的后果!
甄封的侍卫们拼命打马过来,围着方阵的后翼大喊大叫。从右翼调兵过来,已经来不及,唯有希望左翼的军官们能保持理智,带着部众,从挤成铁砣似的方阵里剥离开,形成更多的有弹性小方阵,才可能避免彻底的崩溃。
很可惜,高丽人的动作太慢了,当前列的盾阵、枪阵给践踏残,第一列甲骑分成两列,往两翼穿插、切割。
第二列甲骑开始提速冲刺,在星月光辉,仿佛移动的山丘、又仿佛是夺命的幽魂。高丽步卒的密集阵形,就算是坚固又坚韧的树干,也在甲骑的强烈冲击下,给撕开、啄破一层又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