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锦生颇为沮丧,他费用心机的深思熟虑,却不及旁人酒后胡言乱语,换作谁心里都不好受。元锦生也无法反驳,与其说诧异,锦秋的经世认识之深更令他心生警惕。
元归政见锦生蹙眉苦思,而锦秋虽然提出疑问,反而没有深思下去的心思,扶着廊柱,扭头在看池里的红鲤。对锦秋的不上进,元归政虽恨却也没有办法,只是跟锦生说道:“多思无益,想见林缚颇为不易,他回江宁议事,时间也紧迫。不过,要见到林梦得应该不会太难。你找藩鼎一起去河口见林梦得,淮东办钱庄之事,藩家也可以拿一笔银子投进去。这样倒更方便摸清楚淮东办钱庄的心思,仅靠道听途说,如何能揣摩透彻?”
“你们倒是不怕肉包子打狗啊?”元锦秋嘴唇露出浅笑来,“淮东办钱庄,你们便是砸几万两银子进去,都未必能溅起多大的水花啊!”
元锦生倒是知道父亲有意借钱庄之事,修复一下跟淮东的关系,没有理会锦秋的讥笑,跟元归政说道:“孩儿这便去找藩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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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锦生找到藩鼎,一起到河口,先派人去向林梦得递上拜帖求见;林梦得的回帖很快过来,邀他们到草堂里见面。
林梦得也正在河口草堂里跟林续禄、叶楷、肖密等东阳乡党在江宁的代表人物谈钱庄的事情。林续禄是林庭立的长子,除东阳军务外,林家在江宁以及东阳的其他事务,基本上都由他来负责。
之前也仅仅就钱庄的事情通过气,林续禄以及叶楷、肖密等人对细节都不大熟悉,有着跟元归政、元锦生父子一样的疑惑。
有些事情一旦做起来之后,是很难隐瞒秘密,所以林梦得这次随林缚回江宁来,拉拢东阳乡党参与办钱庄之事,也没有想着刻意隐瞒什么。
再说林梦得要拉东阳乡党去做财东,财东若不知道钱庄的运营情况,那就太小看东阳乡党了。
元锦生与藩鼎进草堂,坐在众人之间,听林梦得解释过,心里更是郁闷,还真是让锦秋猜得八九不离十。
钱庄放印子钱的主要对象还真就是淹留淮东两府十一县的四五十万流民。
淮东两府十一县,半数以上的县位于北官河“锅底洼”湖荡平原区。特别是建陵、皋城、盐渎三县,水网稠密、湖荡相连,湿地、沼泽众多,易受潮侵之灾,远非鱼米之乡,人口密度甚至不及崇州等富县的一半。
依制,不法官僚抄没之地,逃户、绝户无人继承之地,江河新淤之地、抛荒无人耕种之地等等,都属于公田。
湖荡平原里的湖荡、湿地、沼泽,以及受潮侵咸害严重无法耕作、尚未开垦的荒地极多。一旦捍海大堤建成,将极大改善建陵、盐渎、皋城等县受潮侵的现状,原先这些地方大量的荒地,将能够达到开垦的条件。
钱庄放印子钱给流户,使得流民得到最基本的口粮跟种子及必要的工具,到这些地方里开垦荒地。一是能增加诸县的公田面积,增加淮东诸县的钱粮收入;二是能将这些流民安置下来,化解不安全的隐患;三是流民能获得收成之后,归还本息,钱庄能从中获利。
粗略的估算,建陵、皋城、盐渎三县有近五十万亩荒地可供开垦。以开垦一亩荒地需投入四两银子计,需通过钱庄放印子钱的模式,需要四年时间里,向这三县持续流入二百万两的银子。
当然了,林梦得有意将可开垦荒地的规模往小里说,同时也刻意将开垦周期往长里说。
这些数据,除了淮东军司有实际经验,能做出大概的估算来,便是盐渎这三县的知县也完全摸不着头脑,更不要说元锦生、藩鼎等人了。
再者,钱庄的真正作用,除了林缚心里有数,其他人都还在摸索,又如何能一下子就搞明白?
元锦生与藩鼎赶在入夜前回到侯府,跟元归政禀报其事。
“我看林缚此子其志不少,”藩鼎说道,“借钱庄之力来推动流民垦荒,名义是要增加各县的公田。不过,这公田最终会掌握在谁的手里,还真是难说的很;民心向背,就更难说了……”
“就目前来看,林缚所作所为也是有益民生、为朝廷排忧解难。旁人也无法指手划脚什么,关键还是看刘师度与刘庭州二人是什么态度了,”元归政微蹙眉头,说道,“如今崇州从津海粮道里得钱极多,所以才有余力在淮东筑捍海堤。鲁国公有意在济南以北筑一条旱道先通卫河、再通京畿,就能恢复一部分漕运。只要崇州不能从津海粮道里得利,不要说建陵、皋城、盐渎三县,就算淮东两府十一县都给他完全掌握,又能有多大的作为?我们最终成事,淮东是不弱的助力,现在不能再搞坏跟淮东的关系了。你们去跟林梦得谈,十万八万两银子,我们也拿得出来的……”
刘安儿招安时,意欲割据淮泗近二十县,要不是陈韩三可以利用,说不定朝廷也就答应了。相比较之下,淮东两府十一县也算不上多大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