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两万银,折重一万一千多斤,分三辆马车,每辆马车加上自重,有四千多斤。
四匹健马拉一辆车,近四十石的载重,车辙从铺石路上轧过,“嘎嘎”作响,在当世绝对要算重载马车了。这种车也只能城里铺石路走,走硬土路就要多费一分马力;一遇雨天,道路变泥泞,更是趴窝——这时候却惹得集云居这边虚惊一场。
南方河曲密集,多舟少车;不过说起来也奇怪,在出行载货多用车的北方,也只见车轴位于车身居中的两轮骡马车。
且不论载重能力,仅考虑稳定性,四轮结构也要远远强于两轮。只是四轮马车相比两轮车,不是简单的再添加一对车轮就行的,其机械结构要复得多。
林缚有意废掉更能体现官位意识的抬轿,去年就在崇州开出千两银子的悬赏,请天下匠师造四轮车。
司天少监姜岳春后托人送来一套图样,崇州那边正派人照图样试造,也不晓得能不能行。总之这种事,急不得,不要指望能一次竞功,也许要经过两三代人的积累,技术才会成熟。
既然是虚惊一场,这边自然是撤掉警戒,恢复正常的夜间警卫;林梦得指挥人手,将封装好的银箱搬进院子来。
银子说起来很多,但官锭一枚重五十两,十枚一封,十封一箱,也就三十六箱银而已。两人搬一箱,眨眼工夫,就都搬到前院放好,等到天亮之后再转移到金川河口去。
林缚请沐国公曾铭新进屋说话,苏湄与小蛮也出来请安,站在一旁沏茶伺候。
苏湄也是羞涩,她留下来过夜,也只是好些时间未与小蛮亲近了,但给外人撞见,意味就完全不同了。曾铭新对苏家是有大恩的,苏湄总不能躲着不出来,任是她平时再落落大方,这会儿也脸带羞意。
过了片刻,林梦得拿了契书进来,站在边上,恭敬说道:“得让老国公爷知道,钱庄筹银子,眼下确定有两种方式:一是入作本金,钱庄这边出据银契作为凭证。这银契一式三份,钱庄与淮东军司都要鉴押的。钱庄每年核计盈亏,从盈余里拿出部分来,按照各家投入本金数,发放红息。除了钱庄拆伙,本金一般不能收回,但银契跟房契、田契一样,都可以转售他人,只需跟钱庄、淮东军司两处报备一下。第二种方式,是存入钱庄吃钱息,年息暂定六分,以后会根据情况进行调整,可能调高,也可能调低。钱庄开据银票,日后可以凭银票随时从钱庄取走现银,钱息有一天算一天,可以一年一结,可以留到最后取现时一次结清!”
曾铭新没有忙着将契书接过去,侧头问林缚:“吃钱息,你们可是照田价来计算的?”
“老国公爷眼光毒辣得很,”林缚笑道,“钱庄之事才是初行,好些细枝末节,很难一时间琢磨透彻,眼下只能照田事试行……”
“外郡战火频生,好些人都聚到江宁来避祸,”曾铭新叹道,“家财再厚,守在城里不事经营,也会坐吃山空。买田吃租或放印子钱吃息,都是维持家业的老办法。好些人都只会抱残守缺,僵化不知通变,唯淮东能在老办法上推陈出新,这才干大事业的气象啊!别家不如淮东太多了……”
林缚笑了笑,这种话题无论跟谁都没法深入讨论下去。
战祸频发之时,外郡大量土地抛荒,唯江宁局势一直稳定,大量富户涌入,使得田价一涨再涨。上好的熟田,十三四两银子都买不下一亩来,比起林缚初入江宁,田价涨了一倍不止。
江宁城的田主,很少是自家经营的,更多的买来田地交给收租栈经营,田主借田契每年从收租栈收租就是,很少跟佃农发生关系。买田收租,年景好时最多也就能有六分利。
淮东办钱庄,是新事物,但钱庄的诸多特点,从收租栈、放印子钱、货栈飞票的已有事物时,都能找到对应的特点。这些都新办钱庄的现实土壤,任何一桩新兴事物,要想获得成功,都不能是空中楼阁。
就算没有林缚去推动,再过上些年头,在收租栈、印子钱、货栈飞票的基础上,商品流通进一步的繁荣,与钱庄性质类似的机构也会自发的出现。
“这笔银子一时半会都不会用上,还是入作本金,”曾铭新说道,以他老辣的目光,也知道淮东钱庄需要更多的本金。投进去吃钱息的银子毕竟是不稳定的,一旦淮东军吃了败仗,吃钱息的那些人,就跟树倒而散的猕猴似的,巴不急的要离淮东而去,算不上淮东的根基,他又跟林梦得说道,“梦得你再拿一份银契给我,苏湄这丫头,平时不知节俭,我要给她留一份嫁妆!”
林缚等人也万万想不到老国公爷会有这样的安排,苏湄与小蛮一齐跪下,感动得泣泪,哽咽说道:“国公爷对苏门有再造大恩,这份恩情,苏湄与妹妹万世不忘,不敢再承受更多……”
“傻丫头,起来说话吧,”曾铭新感慨万千的说道,“我与你父亲肝胆相照,可是你苏家满门给抄斩,我无能为力,我心里悔恨啊。做再多的事,也只是让我心里好受些。这份银契,本来就是我欠你苏家的。还有一份银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