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皇上打心里认定淮东援军不会过来,怎么劝都没有用,而且不是他们拖着就能成的,一旦消息传出来,便会掀起满城风雨,上心不决,还怎么指望下面将卒有守城的决心?
再者,在程余谦、左承幕的心里,也未尝不认为淮东没有等江宁城陷之后另立新帝的居心。人心总是难测,彭城郡又是那样的桀骜不驯,眼前这么好的机会,手里又有这么大的实力,又有几人能抵制得住诱惑?
陈西言苦于无奈,硬着头皮谏道:“皇上若信不过淮东,可使大臣携皇长子去淮西,宗室在淮西也有楚王可相托……”
永兴帝的嫡长子幼年夭折,此时的皇长子其实是次子,年仅四岁,永兴帝正春秋鼎盛,也就没有急着立太子。
张晏暗感此策算不上多好,即使将皇长子送往淮西,江宁城若失陷,淮东依旧可以借口说“国难当头、立长不立幼”,强行拥立鲁王,能奈若何?
何况淮东还有太后这枚棋子可用。
崇观帝是兄终弟及,永兴帝也是众臣拥立——有这两个先例来,江宁失陷后,董原手里是四岁的皇长子,淮东手里是早就成年、又多经历劫难的鲁王,即使皇上有秘旨随行,最后的折衷方法,很可能是立鲁王为帝,立皇上的皇长子为太子。
眼下最关键要是说服皇上减消江宁会失陷的担忧。
程余谦、左承幕心想皇上心里未必有跟江宁共存亡的决心,陈西言此策真算不上好。
永兴帝元鉴武阴着脸说道:“即刻拟旨命淮东从扬子江而来援军,从暨阳转道进太湖,从荆邑援溧阳,不要他们来江宁,其他事情再议!”
众人站在殿前面面相觑,皇上已经在担心渡江去淮西可能给淮东军劫持的事情了,他们还能怎么劝?
“臣不敢奉诏!”陈西言屈膝跪下,硬绑绑的吐出五字,眼睛也盯住程余谦、左承幕二人,谕诏不经政事堂即为无效,即使是由永兴帝亲笔所书,淮东军也可以大大冽冽的不遵从。
既然皇上担心渡江会给淮东水军劫持,那就用淮东水军将皇上堵在江宁城里。
江宁要是在皇上弃离后失陷,大越就算最终能守住,也将不再是元氏的大越。
哪怕是皇上战死在江宁城里,天下百姓还会感怀皇上及元氏宗室的忠烈。即使淮东最终拥立鲁王,还会继续有忠良之士效忠于新帝——人心所向才是鲁王对抗淮东、摆脱淮东掌握、宗室传继下去的最有力手段。
“你!”元鉴武气得急红眼,顺手将手边的怀子摔得粉碎,惊得侍立的几个太监心惊胆颤,元鉴武对身边黄门太监吼道,“快宣王添进宫。”
能拟旨的也不仅陈西言、左承幕、程余谦三人,王添也是政事堂副相,只是受谢朝忠之事牵累,这段时间来一些低调行事。如此势危当头,王添也少到政事堂及宫中露脸。
“皇上要三思啊!”张晏后悔当初没能跟陈西言一起坚持挡住不让谢朝忠出去领兵,这会儿再不阻拦,帝权真要旁落他家了。即使下旨,淮东军还不是一样会顺着自己的心意?事后反而可以拿圣旨出来推脱自己的责任。
皇上去了淮西,只是更大可能的将大越推到崩溃的边缘;退一万步说,即使这时候迎淮东军进江宁城,朝中还有一帮有声望、有影响的老臣在,还轮不到淮东一手遮天!
只是这时候怎么能再说迎淮东军进城的话?皇上钻进了牛角尖,怎么劝都不听,只能硬着头皮阻挡。
“你们是当朕贪生怕死吗?朕便是死,也不能让社稷江山落到别家手里。立鲁王为皇太弟也未尝不可,但不能让皇太弟落在淮东的手里,你们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心思?”永兴帝痛心疾首的说道。
王学善冷眼旁观,心笑:皇上心里早就去意,根本就无与江宁共存亡的心思,可笑陈西言等人任蒙在鼓里。即使陈西言、张晏苦苦相劝,而程余谦、左承幕都沉默不言,怕是他们也有去意,再扩到满朝文武,又有几人愿意死守江宁?
王学善不得不佩服奢文庄的算计之妙,早早的就将江宁城里这一番人的心思算得透彻。
这时候一名太监连滚带爬的跑进来,带着哭腔奏禀:“孟义山中流矢负重伤,生死不知,杭湖军大溃,溧阳失守,叛军往江宁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