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缚此来徐州巡视防务,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调整徐州地区的兵力部署跟防御思路。
在徐州的北面,鲁西平地地势开阔,有汴水、泗水沟通,但眼前的形势,北燕放弃从这这里南下打徐州的努力,而淮东短时间里,也没有聚集不了优势兵力反攻北面的济宁、东平、泰安等地。
那接下来,淮东就应该加强对山东中部、东部地区蒙山、沂山、昆嵛山等山系及胶莱河道的争夺跟控制。
林缚对徐州行营所进行的调整,刘妙贞任总管负责防务、李卫主持政事的分工格局不变。
军情司北司迁到徐州,以便能就近搜集、分析北地的军事情报,使徐州兵马能更及时准确的应对局面变化;吴齐调入徐州,以徐州行营副总兼领军情司北司。
孙壮调任禁营马军副指挥使,将随林缚返回江宁,扩大在江宁的骑营编制,徐州的骑兵部队改编为骑营第三旅,以李良为旅将,赵豹以指挥参军出任副将,驻守徐州等地。
马兰头以行营副总管兼知沂州,节制楚铮、柳西林等部,负责东面兵马对沂州与青州之间山区的渗透跟控制。
杨释改任第二水营副指挥使,与葛存信分戍淮口外海域以及内线的淮泗水域,与镇守山阳等地的凤离军,一并接受徐州行营的节制。
此外,孙敬堂卸去工辎营指挥使的职务,改任徐州行营副总管,专司徐州地区后备兵员的招募、编训及辎兵工造、工矿及军械、船场诸工坊等事务。
林缚最初设立工辎营,是容纳当初从淮泗战事期间投附过来的数万流民军降卒,除了承担工造、屯种事务外,更为重要的目的就是为淮东军提供合格的后备兵员。
淮东在过去两年时间里,兵马规模急剧扩大,都是从工辎营抽调预备兵员,工辎营的扩编速度跟不上来,规模缩小到最鼎盛时间的一半。而与此同时,淮东控制区域不断的扩大,对兵备兵员的招募、整训等管理事务,必然也要分散到各行营里去。
徐州今后是南北争胜的关键区域,淮东欲走东线北伐,必然也要以徐泗地区为桥头堡。徐州行营的后备兵员招募及整训事务,实际要远比其他地区来得重要。工辎营的经费预算,也是将近半数投在徐州。
另外,淮泗民众以及经徐泗南下的北方流难,民风彪悍,历来都是将帅喜募的精兵悍卒,兵员素质要比浙闽等地区要好。
林缚特意叫孙敬堂留在徐州,从淮泗及北方流难之中招募健勇,以将来的北伐做准备。
徐州行营经过调整,刘妙贞以下,吴齐、孙敬堂、马兰头、李卫以及第二水营指挥使葛存信、凤离军指挥使宁则臣等人,都是淮东的核心人物,还包括李良、耿泉山、楚铮、柳西林、杨释、赵豹等一干良将,已经初步形成水陆马步兼备的重兵集团框架。
淮东超过三分之一的兵力,都部署在这里,除了防范燕军南下,为将来的北伐做准备外,也对西面的淮西形成有力的钳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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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以来,淮河水势就持续上涨,而两岸大堤多年失修,寿州诸人都绷紧了心思,担心脆弱的大堤经不住洪峰的冲击——六月下旬,眼见南岸大堤有松垮的迹象,董原被迫下令,要陶春在北岸掘开大堤泄洪。
北岸涡阳为战事缓冲区,除城垒附近有进行屯种外,大部分地区都荒置,只要洪水过境冲不垮城垒,损失总要比南岸溃堤少得多。
站在硖石山头,能看着茫茫洪水,从掘开的堤口往北侧低洼处流淌,形成大片的湖泊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湖域。
刘庭州走过来,抽了长条凳,一屁股坐下,靴子里浸了水,脱下来,裤脚、袜头直淌水滴在廊檐下。
“刘大人,水位确实退了?”元翰成转过身来问刘庭州。
淮西经不起大的折腾,北岸泄洪,元翰成也特地从寿州城来赶来硖石山观看。他们站在山顶,能看到北岸掘堤后的口子溢洪成湖,但看不出山下淮水的水位起落情况,自然要问刚从山下爬上来的刘庭州。
“降下去有三尺,只要信阳那边这两天不下大雨,南岸大堤应能保住!”刘庭州说道。
北岸泄洪虽说损失少,但渡淮过去衔接涡阳等军塞的道路还要重修,总不可能一点损失都没有;关键还是保南岸。
元翰成听得南岸大堤能保住,心头也是松了一口气,说道:“真是谢天谢地,叫人能松一口气,心都是提交到嗓子眼了——数十万亩屯田都在大堤之下,大堤一垮,一年心血就要泡汤啊!”
刘庭州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说道:“楚王爷还真是劳心,等秋后,要下力气修固大堤,总不能明年还这般提心吊胆……”
“就是就是,”元翰成说道,“淮东雇民役工,既然赈济了流难,又修筑了水利,又为将来广开税源,一举多利。该学的还是要学啊!”
淮东只给这边两年的缓冲期,两年之后,淮西兵马的钱粮就主要要从南岸濠州、寿州、信阳三府筹措。
事实上,就算淮东满口答应淮西军的钱粮以后也都由江宁供应,在江宁军政、财政,都给淮东一手掌握的情况下,他们跟董原要真相信淮东的承诺,那才是愚蠢——想要不给淮东控制、牵着鼻子走,是要有本钱跟底气的。
便是岳冷秋被迫只占有秋浦河西岸池州两县,这些日子来,也是大规模的清量田亩、打压豪户,强行在秋浦河西岸收缴了近十万亩官田转为屯种。
要是兵马的吃食都给淮东控制在手里,将来还不是要将淮东捏扁捏圆任着心意玩?
岳冷秋手里总计有五万兵马,控制两县地盘,根本没有必要跟地方势力妥协什么。但对岳冷秋来说,秋浦河以西两县,地盘太狭窄了,秋浦、石城两县的人口加起来,甚至都比不上岳冷秋手里的兵马多,而且这两县山多田少。
岳冷秋想要靠地方吃养是不成的,只能硬着头皮给淮东驱使着往西打江州——淮西这边的情况好一些,除了北岸的涡阳镇外,在淮河以南、洪泽浦以西、淮山东北,还控制着三府之地。淮泗战事过后,濠寿流民逐渐返乡,再加上从河南等地有大量流民渡淮南下,滞留在淮西,如今淮西三府的人口,也有一百二三十万之众。
一般情况下,一百二三十万人口所能提供的税赋,是远远不能支撑超过十万人规模的庞大军备的,因为这些人口所生产的资源,会有大量给地方上吃地租的士绅官吏所占有。
以土地大规模兼并条件下的佃农种植为例,一亩地的收成,五到六成作为地租给田主得走,一到两成作为税赋收归官府,佃农只得三四成自食。
淮西的情况好就好在,在持续多年的战乱中,地方势力受到毁灭性的打击,不存在庞大规模的中间食利层。只要淮西能恢复生产,可以直接将农民耕种所得的五到六成收上来养军,那样就能勉强能养十万军马。
奢家据闽东一隅,最多时能养二十余万兵马,道理也就在此——朝廷想要财力充足,抑制中间食利层、抑制豪户、抑制土地兼并,常常是新政的核心思想。
在元翰成、刘庭州、丁知儒等人看来,林缚能据淮东而崛起,也无非是这些手段,董原恰恰也是以治政闻名。
董原进入淮西之后,最紧迫做的一桩事,就是收地屯田。
董原来淮西时,到处都是抛荒的无主之地,屯田倒不怕没有土地。
屯田可养卒,屯田可足用。
淮西屯田,屯卒支领钱粮,屯种所得悉归官有;屯户耕种,则缴半数收成缴官。
永兴帝返回江宁之后,江淮闽赣,都相对陷入沉寂,说白了各方势力都在争取时间。
淮东争取时间彻底的控制江宁,淮西、池州、荆湖、湘潭等藩镇则争取时间增厚自保的本钱。
淮西的时间还太紧,徐州战事过后,淮西才开始大规模的屯种,才有一年的时间。
而且淮西要向屯户、屯卒提供必要的种子、农具以及耕牛,这些资源的紧缺,限制了屯田规模的扩大。
还在去年年中之前,得盐商支持,董原手里才有较为充足的资本,得以从维扬、江宁等地购入大量的农具、耕牛、种粮,将淮西屯田总规模在一年时间里扩大四十万亩。
四十万亩的屯田规模还远远不够,要想将十一万众的兵备撑起来,要有持续打一两场大规模战事的储备,至少需要直接控制两百万亩的屯田。这样才能将税银节约下来,去做兵甲、战船打造及供养官吏等事务。
林缚从二月下旬开始在江宁整治盐事,导致大量盐商子弟携家财逃来淮西。
短期看去,盐商子弟携来大量的金银,对淮西极为有利。盐商子弟要在淮西安置,购置宅院,购置荒地募民耕种,都有利于淮西地方进一步的恢复生产。淮西行营通过出售无主荒地以及举荐盐商子弟出任地方官吏,就能直接得到大量的金银,以弥补财力的匮缺。
但是,不是没有严峻的后果。
盐商势力给打压下去之后,维扬府就变得平庸,即使后任知府是沈戎推荐,但孤木难支。除了给江宁提供税赋外,维扬府再难有其他作为。
江宁厘金局的成立,将维扬府、东阳府都并入其中,实际上使得之前从维扬府通往淮西的水陆通道,也都置于淮东的控制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