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庭州与元锦生对望,都能看出对方眼里的惊讶——林缚此时大权在握,江宁朝堂可以说叫他只手遮了天,换作其他权臣,只怕是骄奢淫、逸、难以自制,林缚倒是不改以往的作风。淮安内部不松垮掉,越着时间的推移,淮东只会越来越强,淮西、荆湖真的能跟淮东争锋吗?
这么想,难免叫人心沮丧。
往南走,刘庭州才发现居巢县北的受灾情况要比想象中严重,从落虎山下来的青圩溪两岸堤坝,大段的给洪水冲毁,到处都是给洪水浸泡的屋舍跟村庄,但混乱的局面比想象中要轻得多。
往南走五六里泥泞路,青圩溪汇入湖荡子的汊子口,给洪水冲毁的渡口已经修复得差不多,周围高地扎下许多营帐,用来安置灾民,并有甲卒驻守渡口。正有三艘船靠岸,往北岸码头卸石料,似乎要将渡口往两边拓筑,形成稳固的河运码头。除了百余身着淮东兵服的辎兵外,大部分装卸石料的都是民夫,次序井然不乱。
渡溪南行,南岸的道路已经修了差不多,车马勉强可行,经过的几处溪口,有渡口、有痕迹极新、就是灾后抢筑的木桥——算着庐南上一轮的暴雨季,应在十天之前才结束,淮东的速度当真叫人震惊。
“把能抽调的人手,都抽调出来,巢东到平塘的道路,要在一个月内修通,”道路不再泥泞,林缚坐在水塘里洗干净脚,穿上鞋袜骑马而行,吩咐身边陈华文,“过后,等水退去,巢东诸溪河的堤坝先整治起来。这巢湖沿岸,本该是鱼米之乡,眼前的情形,离鱼米之乡太远了……至于巢西,”林缚转头看向另一侧的刘庭州,“刘大人回去告诉董兵部,从巢西将军岭而出的淝水,是衔接庐州与寿州的重要水道,治堤与疏浚事,不可怠慢了。
“这是当然……”刘庭州敷衍应道,心里倒是琢磨着庐州筑路先筑平塘的事儿。
平塘位于岱山西麓,处濠州、庐州、东阳之间,境内有洛涧河通往濠寿之间的长丰,汇入淮河——林缚着令陈华文调用庐州的力量先修整从居巢到平塘的驿道,无非是要加强对庐州北部地区的控制,濠州、寿州自然会感受到淮东兵马的锋芒,但此时无计可施。
进了居巢城,这边便安排刘庭州、元锦生去馆驿休息,也没有安排什么洗尘宴。
池州方面是邓愈与岳冷秋之子岳笃明应召而来,受荆湖胡文穆所遣面来庐州的是荆州府通判魏晋元,潭州那边太远,这次倒来不及派人过来……??进了驿馆,刘庭州与元锦生才晓得他们最晚一拨进居巢了。
荆湖与淮东的瓜葛最浅,自成一系也由来日久,实在摸不透他们对淮东的态度,倒是池州与淮西、南阳受利益的驱动,这时候必然要走到一起共同进退。
刘庭州与元锦生进入居巢,邓愈便邀他们过去用宴。
刚举宴,岳笃明便抱怨起来:“我等百余随扈住进馆驿,开销竟然自家来掏银子,说起来淮东真是小家子气……”
刘庭州微微一笑,岳冷秋才略过人,子侄里却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人物,这次叫岳笃明随邓愈渡江来,大概是叫他增涨些阅历,没想到他不关注别的,只在细枝末节上跟淮东斤斤计较。
刘庭州自有身份,也无需去敷衍岳笃明,直接问邓愈:“枢密使此番在庐州召集军议,怕是筹划对江西用兵之事,池州可有什么定策?”
永兴帝返回江宁之后,御营水军编归池州,包括大量御营水军的战船,也都给池州,给池州的钱粮也是照三万步卒、两万水军给付——从御营水编入池州已经过去了半年时间,池州那边还想以休整、消化水军作为借口,拖延对江州的用兵,显然在林缚那里就通不过。
在半年之前,林缚还不敢断池州的钱粮,但在过去半年时间里,林缚将包括甲卒、水军在内的六万精锐战力,部署在秋浦河以东的青阳、南陵、弋江以及北岸的庐州诸县,江宁西屏防线已经构筑扎实,池州再拖延着不动,就要担心林缚狠心断他们的钱粮了。
“池州地域狭窄,而从池州西进,夹岸皆山,沿江仅有狭长小道可行,还多湖沼,要硬着头皮往西打,不那么容易,”邓愈说道,“除此之外,池州人丁稀少,丁壮不过万余,军司稍有损失,补充不及。这些难处,想来枢密院也看得见,岳督叫我过来,也是跟枢密使再详细解释一二……”
刘庭州点点头,青阳、南陵等地给划出去跟弋江新置一府之后,池州在秋浦河西岸就只辖有两县,受战事摧残,这两县的人口也就剩五六万。不要看岳冷手里还有五万多水步军,但消耗之后很难获得补充。
跟淮东军越打越强不同,池州军胜仗打得再多,也多半只会越打越弱——林缚逼迫岳冷秋打江州,用心阴狠。
刘庭州又觉得林缚此策叫人十分的熟悉,细想来当年岳冷秋任江淮总督,可不也是迫使林缚率江东左军与当时的东海寇硬打,还不是同样希望借东海寇之手消弱当时刚刚在崇州扎稳脚的江东左军?
这风水轮流转,没想到来得还是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