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立率部东进祁门,沿路不堪袭扰,百余里河谷山道,竟走了三日,耐性已失。
进到昌河源头,韩立见赣州先遣军竟分兵守城外的马鞍岭,便命诸部进逼岭脚,着手先打马鞍岭。
田为业到浮梁任城尉将有一年,对周遭诸县的情况,比旁人要熟悉得多;韩立率部西进,从当地已经很难找到信任的向导,苏庭瞻便命令田为业率残部相随,给韩立当个参谋。
韩立欲抢攻马鞍岭,田为业劝阻:“敌分兵守马鞍岭,可能是诱我军强攻;此时我军立足未稳,要是在强攻马鞍岭的时候,给伏敌从后面打过来,该如何是好?”
“你以为敌将如此拙劣的计谋,韩某会看不出来?”韩立轻视的瞥了田为业一眼,晓得他给城子岭一战打丧了胆,说道,“马鞍岭打不下来,谈何立足得稳?韩某便是要打马鞍岭,叫敌军从山里都钻出来,恰好在岭脚之下堂堂而战!”
马鞍岭将祁门城护在东边,又居高临下昌水河源。
韩立率部东进,逼近祁门城,欲切断祁门城与外围的联络,就想在马鞍岭扎营。这么一来,韩立率部能依山傍水,而苏庭瞻也能通过水路,源源不断的将补给运上来。
如今赣州先遣军分兵守马鞍岭,韩立之前的计划就行不通,要是换在别处驻营,就很难达到完全封锁祁门城的目的,用船从浮梁运物资上来,还将受到上源的威胁——苏庭瞻也早就猜测淮东在诸山之间必然藏有一支伏兵,如今赣州先遣军分兵守马鞍岭,与祁门城互为犄角,韩立又怎么猜不到如此分兵背后的意图?
韩立并不以为淮东潜入赣东的兵马有多强,不然怎么会不强攻浮梁,将赣东的局势一下子搅乱?眼下的情势,不管或真或假,不管淮东潜进来的兵马或强或弱,马鞍岭是一定要打下来,不然还不如缩回浮梁去,叫淮东潜进来的兵马将赣东搅得一塌糊涂。
韩立不听田为业劝,只催促他率部去周遭村寨强征民夫过来协助攻岭,他则勒令本部在岭脚相接的一处坡岗周围分三处结连环营垒,准备分兵强攻马鞍岭。
田为业情知他的话在韩立面前没有分量,但细想:韩立本部精锐加上他所率杂兵,加起来统共也有三千兵马。只要留有三分余力,不豁出全力去强攻马鞍岭,即使淮东潜进来的兵马,还有一两千人藏在暗处,实际也没有太大的威胁,没有必要太过担心。
实在不行,可以结阵固守,等苏庭瞻率部从浮梁来援。
离开浮梁后三天来,给赣东先遣军散于山岭之间的兵马不断的扰袭,田为业也甚感头痛,与其纠缠不清,不如将淮东潜来的兵马都诱出来打一战来得痛快。
心里想定,田为业心里也就没有什么惧意,即率兵去搜捕山民过来裹胁攻岭,以减少自身兵马在攻打马鞍岭时的消耗。
胡乔中自然不容韩立从容在坡脚下扎营,他在岭头的营垒坐镇,但叫吴敬泽诸将分开来轮番出击,以乱其阵,疲其军卒。
两三队甲卒沿山沿沟而下,借山石林木以迫敌阵,或以弓箭相射,或以持刀持枪,冲击敌军在外围的戒备防阵,在马鞍岭的山沟谷壑间杀作一团,阻止敌军在岭脚筑下营垒。
只是受黟山阻隔,前期从黟东地区主要紧急运来的,是急缺的刀弓、兵甲等轻小军械以及轻巧不占地、又极为重要的伤药等物资,床弩、蝎子弩、盾车等大中型战械暂时一件都还没有来得及运进来。
围绕马鞍岭脚、干扰浙闽军结营的扰袭战,双军直面相对,没有太多迂回游击的纵深,就没有太多占据地形的优势。一旦赣东先遣军占不到战械上的便宜,甚至在兵甲上还要弱过韩立的本部精锐,打杀起来就要艰难许多。
赣东先遣军的骨干多为淮东老卒,但普通军士都是从赣东招募的壮勇,在战力上甚至还是要弱于浴血多年的韩立本部八闽战卒。
即使有虞文澄在祁门城派兵出击配合,胡乔中这边也打得十分吃力,伤亡颇重,到十二日,不得不叫兵马完全退到岭头的简垒里来,据垒固守,叫韩立能从容的分兵轮流强攻岭头。
双方争夺岭脚,伤亡都要过百,能不能战,或有多少战力,难以作假——韩立很快就摸清楚岭头守兵的底细。
与猜测的一样,淮东派出少量精锐潜进来,再从浮梁等地诱编一些愚夫莽汉进入营伍,仓促组成赣州先遣军,并非淮东直接将精锐部分拆散了分批潜进来。
虽说淮东派出少量精锐,组成赣州先遣军的武官骨架,已经具备精兵的底子,但没有经过训练跟磨合,跟真正的淮东精锐战卒还是很大的差距。
韩立是那种越挫越勇的将领,即使在溧阳、在固城湖东岸吃过淮东战卒的苦头,但心里并无畏惧,何况岭头的守兵,跟真正的淮东战卒还有不少的距离,他又如何不敢强攻?
韩立将本部精锐分作三队,两队坐守岭脚,以备有伏兵从侧后杀出,一队裹以杂兵、民夫轮番攻打岭头——浙闽军本身就是从浙闽之间的崇山峻岭之间打杀出来的,对山岭战术十分娴熟,又揉和这些年从淮东军那里偷师来的战术,从乡野间大量的强征独轮车钉上木牌,充当简易盾车,沿雨水沟道,往岭头营垒进逼而来。
马鞍岭是石岭,越是到高处,石越多而土层越薄,岭脊上只生些灌木、杂草,伐木立栅为营,栅墙扎不深,营垒修筑颇为简陋,连垒前的护壕也只来得浅浅的一道,挖不过一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