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阳城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得到消息较早的大户人家,早在在七月下旬之前,看着风向不对,就早早的携家带口逃离信阳,往东面的寿州、濠州逃避战祸去了。
普通民众一直到八月都还给蒙在鼓里,不相信这些年来跟信阳相安无事的罗献成会对信阳用兵。但随着随州风云突变的消息进一步从桐柏山南面传来,信阳城里也大规模的征募丁壮、乡勇,普通民众也坐立不安起来。
不过信阳知府孟畛、防御使孟知祥还在信阳城里,多年来就是他们率领乡勇、县兵,抵御住流寇对信阳城的洗掠,普通民众对他们也有着更多的信心。
孟畛站在城头,眺望远处的山头,脸上的忧色不减。
城下都是从四乡八野往信阳城逃来避难的乡民,使得四马能并驾通过的城前大道变得拥挤、混乱不堪,在逃难人群里,混杂着牛马鸡羊。农妇怀里的婴儿在放声啼哭,似乎比成年人更敏锐到感觉到战乱的降临。
通判江问涯从后面登上城头,看着城下的乱象,眉头皱紧,跟孟畛说道:“招讨使密函里要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守住信阳城,孟大人如何视之?”
“虽说招讨使在寿州还有三万兵马,但不宜早发,”孟畛说道,“肖将军麾下三万兵马,也给牵制北面动弹不得,仅我们手里万余守兵,再加上些乡勇,如何在罗匪涌来之际,万无一失的守住信阳、罗山、光山、潢川四城?招讨使要我们重点守信阳,是要有道理的!”
到这一步,形势越发的明朗,燕胡的主攻方向在南阳,罗献成对信阳用兵,主要是牵制淮西的兵力不能支持信阳,不是来跟淮西兵马进行会战的。
董原在寿州备下的三万兵马,不论或早或晚,都不可能在桐柏山北捉住罗献成的主力决一胜负。
最关键的,这时候谁也不能肯定南阳兵马能支撑多久。
要是董原在寿州的三万兵马进入信阳过早,而南阳的防御又叫燕胡迅速打穿,那燕胡主力就可以迅速通过桐柏山北脉的谷道进入信阳进行大会战。
到时敌军在信阳的境内兵马,包括陈芝虎所部在内,又与罗献成合兵,将远远超过淮西的兵力,淮西最后那点的机动兵力也极有可能会给围歼掉。
而在这种状况下,淮东在庐州的三万精锐即使进入信阳,也无法改变双方的兵力对比。
古往今来,战事都是以正兵合奇兵胜,在战事发起之时,谁会孤注一掷将最后的兵力都投上去赌一把?
在敌兵势大之时,唯有先守重点城池,待战事拖延下去,一旦梁成冲守住南阳,而信阳城不失,到那时,董原才能找到改变战局的转折点。
江问涯见孟畛竟然同意董原的军事部署,诧异的说道:“若遵招讨使所令,那我们就只能当机立断放弃罗山、光山、潢川三县了。是不是立即派人去庐州,哪怕将罗山、光山、潢川三县的防务交出去,也比直接放弃要好。”
罗山、光山、潢川都在信城的东面,一旦放弃这三城,叫罗献成得去,淮东在庐州的兵马想援南阳的通道将给切断,难以迅速北援南阳。而董原不欲立即就动用他在寿州的最后三万机动兵力,想要信阳城里万余守兵,要同时守住四城是不可能的。
江问涯的意思,即使他们不能同时守四城,在放弃之前罗山、光山、潢川三县之前,将三县的防备交给淮东在庐州的兵马,也不失一种选择。
虽说江问涯与孟畛背着董原做这样的决定,很可能会激怒董原,但作为地方势力的代表,保护乡土不受战事摧残才是他们的根本利益所在。
孟畛摇了摇头,说道:“招讨使都不能将寿州最后三万兵马发来信阳,淮东在庐州的三万兵马,又怎么会急于北进?”
守信阳是董原的责任,董原都要在寿州保留三万机动兵力,淮东又怎越俎代庖,先派援兵进入信阳?
江问涯神色黯然,作为地方人士,谁都不会希望看到乡士给战火摧残,而他们这边一旦放弃罗山、光山、潢川三县,也就意味着淮西与淮东同时放弃救援南阳。
南阳要逃过一劫,必然要独力撑住最艰难的前期战事,才有可能迎来转机。
罗献成都着手对信阳出兵,很显然,在襄樊方面,奢家残部精锐会沿汉水北进,进击南阳南面的新野。
士气不振的南阳兵马,在没有援兵的情况下,能挡得三面夹击多久?三个月、一个月或者十天半个月?
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南阳兵马连战事前期一两个月的时间都不能独力撑过去,淮东、淮西要是对南阳派出援兵,只会将自己也陷进去拔不出来。即使要援南阳,也要南阳先撑过最艰难的战事前期。
当然,在江问涯所不知道的背后,孟畛前日已经接到曹子昂从庐州递来的密信。在密函里,曹子昂给孟畛的指示,也是要孟家守住信阳城静待局势转机的到来。
表面上,孟畛、孟知祥等孟家的代表人物,都在淮西任吏,但孟家的根基深系于信阳地方。孟家没有什么太多的野心,更多的是希望宗族传承能延续下去、在地方上不失富贵,也不是拘泥不化、忠于元氏的保皇党人,在董原与林缚之间,做怎样的选择,那是再清楚不过的。
事实上,董原对孟畛、孟知祥也没有给予足够的信任。
在董原进入淮西之前,孟家就独立率领乡勇守住信阳城不受流民军摧残,在那时,受孟家节制的乡兵就将近万人。到现在,孟家节制的兵马也没有增加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