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水汊口的沉船、暗桩一直到二十六日才清理干净,此时从汉津到长林的汉水之上,皆是淮东水营的战船。
入冬之后,风从西北刮来,逆风兼之逆流,水又枯瘦,战船行之汉水水面上的速度之慢可想而知。从汉津到石城,陆路有三百里,水路则曲折有五百余里;胡文穆、胡学长父子则是在二十八日午前从江夏渡江后,一路乘车北上赶往石城去见林缚。
淮东水营的战船也不是在等江碍完全清理干净之后才进入汉水,至少在胡文穆、胡学长父子赶到石城时,石城外的汉水之上就停着上百艘淮东战船。
汉水西岸,叶济罗荣的西线主力也已经完全撤到襄阳、南漳、钟宜一线,其殿后兵马普蝎石所部近八千骑也放弃荆州、长林、夷陵等南线城池,退到荆门以北一线……
虽说具备从石城渡汉水进入西岸的条件,但要保持汉水的通畅,使淮东水营战船能直入襄阳,故而不能在石城架设浮桥。
在驶入石城之前,车过南湖坡,极目能将上下游二三十里长的汉水以及对岸的彭湾岭尽收眼底:先期进入石城的淮东军,已经分兵进占对岸的彭湾岭建立渡河营垒,此时正用战船运送更多的战卒、物资过去……
“从石城渡河追击不行啊!”胡学长轻勒缰绳,靠近父亲所乘的马车,望着汉水之上的情形,说道。
胡文穆点点头。
他父子本有意据荆湖自立,对荆襄地形自然是十分的熟悉。
叶济罗荣主力已经撤到襄阳一线,而其北逃,是从襄阳以西到谷城渡汉水经丹江北上。
襄阳东南鹿门山,汉山折绕,地势险峻;西南为三国蜀相旧居隆中山地,再往南为荆山北麓,皆是襄阳外围的天然屏蔽。故而淮东军从石城渡河进入汉水西岸,想要追击襄阳以西的敌军很难。
当然,淮东水营战船能溯汉水北上,进入到襄阳以西的汉水江段,直接切断燕胡兵马北逃的通道,那是最直截了当的办法。不过汉水枯瘦,淮东水营主力要前进到襄阳一线的汉水江段,还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再一个,燕胡在襄阳附近仍有不容小窥的水军战力占据上游的优势。
追歼敌军,仍然不是一桩简单的事情。
胡文穆又轻叹一口气,说道:“对淮东来说,即使这次没有办法全歼叶济罗荣所部,但收复荆襄及南阳,已成定局;而在战后濠寿等地也应该划出淮西——形势如此,待以时日,北伐可期啊!”
胡文穆能据荆湖数年之久,眼力自非常识能比,荆襄会战已近尾声,能不能消灭更多的燕胡兵马,都无碍大局了。
“父亲说董原不会狗急跳墙?”胡学长问道。
“不会了,狗急跳墙不过是自投罗网,董原连这点都看不透,就更不是枢密使的对手……”胡文穆说道。
“枢密使使岳相北上,孩儿有些不解,”胡学长问道,“枢密使与岳相斗了这么年,好不容易有将他彻底消弱的机会,怎么能叫他北上,有重新掌握兵权的机会?”
岳冷秋北调出监淮西、河南诸军的消息,胡文穆、胡学长渡江到汉津就知道了,叫胡学长不解的是林缚怎么还给岳冷秋重新坐大的机会!
岳冷秋所掌握的池州军在枞阳大溃之后,实力就受到极大的消弱,但叫岳冷秋率池州军北上,并有重新掌握长淮军的机会,岳冷秋所掌握的兵权,就将迅速恢复到鼎盛之时。
“一切都在人心啊,”胡文穆说道,“岳冷秋与枢密使斗了这些年,起起伏伏,即使还有野心,也应该更知道底线在哪里,就比董原更可靠、比董原更安全,而不是跟着董原兵走险锋。再一个,派谁北上,能立刻将陶春从淮西军里分化出去?淮西毕竟没有大错,枢密使这次也只能将其逐到淮水以北,供其粮秣以牵制燕胡在河南的兵马,但怎么能不防董原以表面战事掩饰暗中媾和之事?岳冷秋率池州军北上,又能立时将陶春从董原麾下拉拢过来,在淮水北岸就有与董原分庭抗礼的实力,董原即使有心与燕胡暗中媾和,又焉能瞒过岳冷秋的眼睛?燕胡即使不防董原,又岂能不防岳冷秋?因此必然会在河南给牵制大股兵马,以将分担淮东在其他战线上的压力……”
“孩儿倒是不如父亲大人看得透。”胡学长细思片刻,觉得父亲说得有理,用岳冷秋对淮东来说,利大于弊。
“放得下才看得透啊!”胡文穆轻轻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