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尔丹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田常虽有迟疑,认为淮东军不会无的放矢,但是也看不透疑点在哪里。
在他们看来,淮东军趁夜架起悬索渡人过河,也只是使用寻常所见的麻索;淮东军先派前哨潜伏过来,将麻索绑于两岸巨木,悬于河谷之上,确实能趁这边不防备就抢渡一股人马过来,但也就仅限于此。
虽说淮东军会大量部署床弩与蝎子蝎封锁悬索上下游的河道,阻止水军战船去破坏悬索,但床弩与蝎子弩的作用并不是无限的。
首先床弩与蝎子弩的准确性实际上很低,唯有在攒射密集敌阵或城墙等大体积目标时,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作用。当真叫一人站在那里,相隔三百步用床弩射击,十中一二而已;用蝎子弩投掷,十枚石弹里都未必能中一发。
战船以厚木造舷及遮篷,对床弩及普通的蝎子弩就有相当强度的防护作用。
虽说淮东重型抛石弩能对战船造成结构性的破坏,但重型抛石弩一般用来轰砸城墙等固定的大目的,要是用于打击江河里快速移动的战船,准确性将差到可怜的地步。
而淮东军用悬索渡人过河,效率也慢,再者悬索渡人可以,但想要将重物用悬索渡过汉水,那就差强人意了。
淮东军战力是强,但强于两处,一是将卒敢战,二是甲械精良。
蝎子弩、精铁床弩,每张重愈五六百斤甚至千余斤,淮东的这些战械,给浙闽及北燕军造成极大的挫创,田常、佟尔丹心想淮东军也断没有可能将这些沉重的精良战械通过悬索运到南岸来……
田常、佟尔丹先率马图海所部三千兵马沿石龙岭往山门岩进发,日隅之时赶到山门岩外围,才知道事情比他们所预想的要严重得多。
实际在行军途中,田常就接到三次、一次比一次严峻、一次比一次叫人心沉的信报:
首先是庙滩岭前谷营垒在凌晨时派出的一支约六十骑的侦察人马在山门岩外围受到淮东军的伏击,损失近半数人马,能确定已经通过悬索渡河到南岸的淮东军人数,要比想象中多出许多。
第二是从谷城派出一艘水军艨艟船在赶到事发地时,没想到悬索绷直后离江面竟有十四五丈之高。在淮东军北岸床弩的封射之下,艨艟船准确不足,没有办法在湍流中停下去直接够上去破坏悬索。虽用火箭乱射之,但未有效果,艨艟船不得不往下游隆中撤去,避开淮东军在北岸的床弩,而要等襄阳、水军从下游派立有高桅的战船赶来,最快也要拖到午中过后。
第三就是凌晨之时,淮东军潜伏来南岸的兵马在清晨之时强袭虎牙滩哨垒,守哨军卒十五人被歼,目前有一股淮东军进占虎牙滩哨垒,没有退出的迹象……
情况要远比想象严重,听到淮东军潜到南岸兵马进占虎牙滩,田常背脊一阵阵发寒,他几乎能猜测出淮东军这次抢渡作战的意图是什么!
山门岩与虎牙滩相距不到四里,间隔缓坡、密林,这两处地方看上去相距并不远,但绝对不是淮东军抢渡三五百人过来就是能同时控制的!
更为重要的,山门岩位于庙滩岭西麓,虎牙滩位于石龙岭东麓,中间为两山之间的坡谷,要是淮东军着意控制山门岩、虎牙滩以及两山之间的坡谷,那就意味着淮东军的下一步意图就是切断从襄阳往谷城的通道……
田常没能直接进攻山门岩,而是在日隅之时,已有三百余淮东军占据庙滩岭东麓的观音尖,封堵他们进击虎牙滩或山门岩的通道。
田常使马图海率部强攻观音尖,观音尖不下,就打不到背后的虎牙滩与山门岩。
观音尖是庙滩岭东麓的一座断岭,地势与庙滩岭不接,孤立于坡谷之中,仅二十余丈高,虽说也有一定的险峻,但进入观音尖的淮东军不过三百人,随田常而来有三千兵马,近十倍的兵力优势,足以能克服一切地形上的障碍,而淮东军也是刚刚进占观音尖,并没能有足够时间利用地形建立足够多的防御。
田常要马图海亲自带队压到观音尖山前,一次就派出六百名甲卒持大盾从山前的松树林抑攻上去,要以绝对的优势兵马将妄图占据观音尖的淮东军撕成粉碎——田常与佟尔丹就跨、坐在马背,就在离观音尖山脚不到一里的一块巨岩上指挥战事。
寒风呼啸,已有雪粒从阴霾的天空飘下来,但不影响战事。
田常能清晰看到所部甲卒抑攻观音尖的情形,初时一切顺利,淮东军断断续续从林间射来的利箭,并不能破开大盾的保护,叫六百兵卒能抑面登坡,不断接近在林中组织防御的淮东军。
但不知怎的,爬坡的两翼兵马走到半山腰就停下不前,最前头还有十数人突然给绊倒在地,叫淮东军从林间趁乱射杀了数人——绊马索、铁蒺藜?田常脑子里瞬时闪过这两物,暗骂进攻的将卒都是废物,这等简单的障碍物都没能觉察,白白叫淮东军射杀了数人。
田常沉着气,看着战场,能看到中间还留有十余丈宽的缺口没受影响。
遇到这种情况,将卒应该缓下来,往中间聚拢,团缩起来防备淮东军从山上打反攻,派人清除两边的障碍物,能稳住阵脚再往上攻——
由于庙滩岭前谷营垒早在清晨时就派出侦察兵马,这支侦察兵马虽在观音尖以北受到伏击、伤亡近半,但有十数人始终监视着庙滩岭与石龙岭之间的地域。
田常知道淮东军只比他们早半个时辰占下观音尖,见淮东军竟然能在林间用绊马索与铁蒺藜设下四五百步宽的障碍带,还是极为惊讶。
要仅仅是绊马索、铁蒺藜等障碍物,倒也好清除!
或许是攻上去的兵卒对两翼的障碍带也很疑惑,负责压队前攻的营将迟疑不决,竟然没有第一时间下令使将卒往中间聚拢结阵或往两翼分散。
田常气得大骂,正要派人去质问马图海他手下这名营将是干什么吃的,淮东军甲卒就在这时从中间预留的缺口猛烈的冲杀出来。